宗炀不说话,颜鹤径步步紧逼:“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说什么?”宗炀头也不回,颜鹤径第一次觉得宗炀装傻的功力很强,他笑了笑,决定不再问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说真的,谢谢你今天把我从水池里扶出来,”颜鹤径靠着窗沿,“不然我可能没勇气一个人从店里走出去。”
“这是店家的问题,油碟洒在那里都没及时处理。”
颜鹤径表示一定程度的认可,又说:“也怪我自己,那时候太生气了,没怎么注意路。”
他侧头观察宗炀的反应,但宗炀正毫无波动地转动方向盘。
“其实我很好面子的,基本不做会有丢脸可能性的事情,所以今天真是一生中最丢人的时刻了。”颜鹤径感叹道。
宗炀道:“你最丢人的时刻就这点程度而已吗?”
颜鹤径仰着头看宗炀:“那你呢?”
宗炀回忆了一会儿他人生中丢脸的时刻,每件事都很戏剧化,很精彩,比如读高中时宗望桥喝醉酒到他的学校门口大闹。
又或者宗望桥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宗炀是个不知廉耻的同性恋。
然而宗望桥对于宗炀是不是同性恋毫不关心,可能也不真的认为同性恋不知廉耻,他只是因为宗炀不给他钱,所以有意羞辱宗炀,宗炀也知道自己的事情在亲戚口中有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丢脸的回忆很丰富,但宗炀只是摇了摇头,像安慰颜鹤径一般说:“反正比你丢人。”
到达颜鹤径家楼下后,颜鹤径邀请宗炀上楼。
宗炀看了一眼颜鹤径,站在汽车的后方,停住了脚步,颜鹤径倚靠在车边,刚按钥匙锁了车门。
“上楼干什么?”
颜鹤径知道宗炀明知故问,所以不回答,定定看着宗炀。
“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颜鹤径装作不知,瞪大了眼睛,无辜地望着宗炀:“你说了什么?”
宗炀迈步走向颜鹤径,停在距离他大约两步的地方,颜鹤径抱着手臂,曲了一条腿站着,所以比宗炀矮上一点儿,宗炀的目光要垂下来才能和颜鹤径对视。
氛围很古怪,宗炀觉得颜鹤径此刻的面容显得非常柔和,他的心被一根细线勒着,要他在心脏毁坏前,尽快说出一些违心的话。
宗炀站在阴影中,或者说逃进了阴影中,他不看颜鹤径的脸,仍旧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不见面,不上床,你有没有听懂?”
颜鹤径承认,他的自信心有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打电话告诉宗俙,你自以为了解你的弟弟的想法错得一塌糊涂,因为只要看一个人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宗炀的眼中没有感情,没有舍不得,空得像颜鹤径走过的那些荒漠,他每走一步,就绝望一步,无边无尽,什么也抓不到。
宗炀根本不喜欢颜鹤径。
但是颜鹤径想要赌一赌,即便他两手空空,没有筹码。
颜鹤径拿出手机,当着宗炀的面,删掉了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然后看向宗炀,捕捉到了他神情中稍纵即逝的错愕。
颜鹤径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过了几秒,反正不是立刻,宗炀才回答:“是这个意思。”
不过宗炀的声音沙哑,而且他许久都没有抬起头。
——
火赶来
第32章偶遇
临近春节的前一周,颜鹤径忽然烟瘾猛增,他虽离不开香烟,但从没这么渴望过它。
吸烟在大学时是故作姿态,不知不觉成为了颜鹤径创作时的必需品,也是烦恼时的解压器。
颜鹤径坐在写字台前麻木地抽烟,纸稿摊开,电脑持续亮着,写写停停,唯有点火的姿势不停,好像想从浓烟里挤出灵感来,可惜事与愿违,大脑不肯运转。
写字台靠窗,向下望去是小区的一片花园,只是冬季没有鲜花,虽显得萧瑟,却意外纯净。颜鹤径喜欢这个舒适的创作环境,夜晚远处像水晶般连成片的灯火,让他赏心悦目。
但颜鹤径如今看一切都灰暗,再舒适的地方也无法激起他创作的激情。
他越来越觉得删掉宗炀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仍记得那晚宗炀的神情,像一个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的人,目光轻得如同毫无重量的羽毛,但颜鹤径却感到巨大的沉重兜住了他。他即刻后悔,认为或许还有更好的方式留下宗炀,而不是用这种难以挽回的方式。
宗炀离开得十分果断,就像颜鹤径下的无数个句号,宗炀给了颜鹤径一个完美的句号。
颜鹤径怔忡地站在原地,在走进电梯时,他看着光滑的电梯内壁,认真考虑过放弃宗炀。
不过颜鹤径从小便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
说来很奇怪,他的父母都不是固执的人,父亲虽严肃,但几乎与世无争,母亲更是随和,待人亲善,颜松影同母亲如出一辙,格外感性。
颜鹤径自小因这种固执的性格,常常受到父亲的责骂,父亲说固执有时勉强是件好事,但过于固执不会讨人喜欢,颜鹤径毫不在意说,他为什么非要人喜欢?他的固执又不是针对所有事情。
十三、四岁那时,父亲灌输许多价值观给颜鹤径,他虽表现得听从,却从来不把教导放在心上,他自有一番为人处事的道理,并且自认正确,以此生活了十多年也没有遇到过太大挫折,颜鹤径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