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你呗,海那么大,我带你坐坐船。”
颜鹤径复又靠回去,困倦地打一个哈欠。宗炀眨眨眼,忽觉刚才一片羽毛滑过他的脸。
第8章舍不得
宗炀住的地方和颜鹤径的家只隔了两条街,宗炀先下了车。颜鹤径坐在车内,看着宗炀进入一条黑幽的小巷,巷内的路灯十分老旧了,闪着无力的光。
之前颜鹤径开车送过几次宗炀,从未送他到家门口。因为巷道两边许多摊贩,汽车开进去寸步难移,出来会耗上大把时间,颜鹤径便只送宗炀到巷口,目睹他的背影向右拐过去。
今天没来得及看到宗炀的背影消失,司机就动了车,开走了。
颜鹤径穿过小区内葱郁的树林,走上小径,途径一片人工湖,周围有密集的蚊子在嗡鸣。
夜晚的温度偏低,颜鹤径放下了卷起的衣袖,刻意走得很慢。
快到家楼下时,宗炀来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家。颜鹤径正要回消息,突然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抱,毫无防备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颜鹤径一只手悬在空中,举着屏幕未灭的手机,另只手托着箱子,惊魂未定,朝后面看过去。
邵荣的大眼睛向上用力睁着,头高仰起来,呆滞地看着颜鹤径,双臂收拢得紧紧的。
颜鹤径闻到酽酽的酒香,他轻易地掰开了邵荣的双臂,扶正了邵荣,才看清他竟穿着正装,西装外套挂在手肘内侧,白衬衫皱巴巴,像很廉价的地摊货。
周围像被刀片削过般寂静,颜鹤径深吸一口气,拉着邵荣往楼上走,期间邵荣很配合,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颜鹤径关上门,开了灯,把行李箱搁置在门边。邵荣向前走,安静地站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非常红。
“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邵荣没有力气地说:“没有喝多少。”
“看起来可不像没喝多少。”颜鹤径变得严肃,转身去厨房倒水。
将水杯递过去后,邵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表,套在了颜鹤径的手腕上,又费力地扣好,花了许多时间,期间颜鹤径没有动。
冰凉的金属贴在皮肤上,颜鹤径看了看表,确认是他留在邵荣家里的那一块。
邵荣颤颤地说话:“我是来还表的。”
因为邵荣看起来十分可怜和难过,颜鹤径没办法不心痛,但他想起了分手那天的深冬,邵荣决绝的表情,毫不留恋的告别。
如果是以前,颜鹤径有无数种不让邵荣难过的方法,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再因为绍荣难过而难过。
“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之后,邵荣开始哭泣,从抽噎变为嚎啕大哭。
“我今天订婚,鹤径——”
颜鹤径愣怔地站着,像一个滑稽的白痴木偶。闷热席卷了他的全身,邵荣涕泗横流的脸像剩下两个深陷的眼球,兀自漫出十分无意义的水,他听不清邵荣而后说了些什么,意识太杂乱了。
直到惊疑变成了愤怒,颜鹤径怒视着邵荣,不可置信:“你要一连毁了两个人的人生?邵荣,你怎么想的?”
邵荣的脸惨白,嘴唇抽搐,开始自暴自弃:“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在童话世界啊?”
童话世界。
颜鹤径忽觉他和邵荣在一起的这四年多,他们对彼此都未曾有过透彻的了解,他付出的四年,成了一个笑话。
颜鹤径刚读大学时,第一次一个人来大城市生活,交通、住宿通通有诸多不便,他们家在海岛是一个富足的家庭,但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得让颜鹤径快要迷失。
他从小自立,在这里遇到困难不会同家里说,生活费付完房租后剩不了多少,但他人缘很好,有许多社交支出,所以开始给杂志社寄文章,寄了很久以后才得到回应,文章被刊登在杂志最不起眼的一角。
初恋给了颜鹤径极为沉重的一击,颜鹤径不太想得起初恋长相的细节,但他手机里那些不堪的对话与照片仍历历在目,初恋形容颜鹤径愚笨,是一个从穷乡僻壤来的穷酸学生。
颜鹤径对初恋付出了许多,很用力地尝试学会爱人,得到一段惨痛的回忆。
第一本小说的原稿寄给几家出版社后都被退了回来,有些编辑说话客气,有些编辑无情打击他,说他的文章很烂、不会有人喜欢、一无是处。颜鹤径在房间里边打字边抽烟,几乎废寝忘食,考虑毕业后他如果当不了作家,不如回海岛出海打鱼。
之后和邵荣在一起,颜鹤径以为邵荣不一样。那时颜鹤径已经成功,在大城市能稳稳立足,但他所有的成就都不是轻易得来的。
邵荣的家庭虽很富裕,住在市郊一栋洋房里,但他从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势,人随和好相处,他们度过了很幸福的三年。
期间他向家里出柜,母亲哭着问过他能不能改变,父亲很长的时间不再同他讲话。
然而现在邵荣和他站在一起,哭诉着他已经订婚,说颜鹤径活在童话世界。
颜鹤径回忆了过去的种种,逐渐变得平静,他坐在客厅角落一把高靠背的木椅上,沉默地抽烟。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想出柜就出柜,想当作家就当作家,你知道我是独。”
邵荣不断泄,演变成一场控诉:“颜鹤径,你又不说话,每次吵架,你他妈从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