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境后方是天堑绝险,数百丈高崖下便是怒涛滚滚的沧泽,高崖上密林丛生不见天日,兼之灵流错乱,便是一身修为,闯进去也难全身而退。涂境前头与时境接壤,时境本就是神族附庸,此前更是早早便投向了司景行。因此他选涂境这地儿进可攻退可守,又有他亲自坐镇,俨然是铁板一块。
唯独一样,涂境自诛天之战后只得了两根灵脉,那两根灵脉一根通入皇城,一根可怜兮兮地供给全境的修士,自然不够用。
云境虽没有灵脉供给灵气,但他们龙族借沧泽水炼化灵气,再借望辰宫的大阵反哺境土,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云境的灵气虽说不上多么充裕,但好歹从来就没缺过。因着这是苏漾头一回看见失了灵气滋养的土地是什么样子。
灵草不生,脚下的土地干涸开裂,犹如大旱。空气似乎都格外稀薄,让人不敢大口喘气——这情况直到进了皇城才好起来。
皇城有一整根灵脉滋养,显而易见地富足了不少,城中荒地上布满绿意,来来往往的修士脸上也多是喜色,长街两旁有摊贩吆喝着开张,不同皇城外修士间互相抢夺资源的剑拔弩张。
只是比起渊境,还是凋敝了些——渊境皇城,有足足三根灵脉。
饶是苏漾不必从灵脉汲取灵气修炼,周遭稀薄的灵气也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地咳了两声——她乍从渊境过来,自然还得适应一下。
她这一咳,引得司景行看了她一眼。
好在司景行似是有要事缠身,亲将她“押”进皇城后,便不见了踪影。
苏漾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动作麻利地捣碎灵果冲了一壶茶,规规矩矩奉到她面前,开口时却卡了一下,似是在想用什么称谓,犹豫了犹豫道:“公主一路劳顿,先用盏茶润润喉咙罢?”
涂境灵气稀薄,她这一路过来,喉咙确实不太舒服。
苏漾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充沛灵力随着茶水润过喉头,一派清爽。
她用茶的空里,小姑娘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这位可是魔神大人亲自接回来的,她好奇得很,先前在茶坊也听到过魔神大人和这位的旖旎传闻,但那时她以为只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毕竟那可是魔神大人,她连听见他的声音都要浑身打颤,实在想象不出魔神大人能迁就什么人做小伏低的样子。
她想得远了些,直到撞上苏漾若有所思望过来的目光,才惊惶回过神来,当即便跪下来,“属下无意冒犯公主。”
苏漾扶了她一把,温柔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银屏,奉神君之命来照顾公主起居。”银屏望着她的笑容一时怔了怔。她打从第一眼看见公主,便知道她眉眼是沧泽头一份儿的好看,没成想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摄魂夺魄。
公主……脾性似乎比传闻中还要好一些。
“银屏?”苏漾将手中空盏搁下,“我初来乍到,对这宫中乃至整个涂境都不太熟悉,你若不忙,不如给我讲讲?”
银屏自然不会推拒,苏漾没费多少力气,就问清了涂境现今的境况,以及宫中的排布。
知道了想知道的,她话锋一转,问道:“那司寇钧……”
她话还未说完,本在她执意要求下坐在她对面的银屏“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苏漾话头顿了顿。听见他的名字,银屏甚至打了个寒战。
“你很怕他?”
“属下不敢。属下一族自父辈起便对神君忠心耿耿,属下只是……”银屏也觉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太大了些,努力找补道:“敬畏神君。”
苏漾神情平和,“他重归神位,有敬足矣,是做了什么,才让你有的畏?”
银屏看出她性子和善,自己多说一些也无妨,索性明白交代道:“神君初来涂境时,在大殿召过涂境众人。”她顿了顿,“大殿的血,洗了整三日才洗下去。”
沧泽无神已久——先前的神君只是占了个名号而已,即便是素来拥护神族的几境,譬如他们涂境,也难免有人生出二心。
他们早料到神君初来定要立威,也有不少人是做足了准备去的。可他们太久没见过真神,早忘了神族昔年是如何拢整个沧泽于翻覆之间。
直到那日的血光从大殿一路蔓出来,那些早有异心的大能拼尽全力的抵抗在他面前犹如儿戏一般,轻描淡写便悉数化去。青年那日一身玄袍,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一手捂着心口处,看起来确实虚弱得不堪一击。
可他就坐在高处王座上,甚至只是半坐在王座的扶手之上,底下跪在血泊中的一众大能便一声不敢出,大殿一片寂静,只有从被一剑插入石柱中的尸上断续滴落的血滴声,似是滴在众人心头,滴一下,便颤一下。
听银屏仔细叙述了一番当日情形,苏漾竟没什么意外。她早在重圆梦中便见识过他的手段,原来真正的他,同那时在重圆梦中没什么区别。
虚假的只有成婚前后那四年里的他。
她们两个说了这会儿话,夜色便已极深。
银屏感知到阵法变动,知晓是神君过来了,当即便对苏漾说明,退了出去。她走到门前,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声嘱咐提醒道:“公主有一事不知,神君依旧延用先前的名字,不曾改回去。”
苏漾不想面对司景行,赶在他进来前踢掉鞋靴钻进了被子里,转向床榻里侧。这张床榻很大,她想尽可能离他远一点,便躺得靠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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