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装扮偏暗,本不打眼,可他本就生得好看,一身端方气势又是不管穿了什么衣裳都压不下去的。
该是为了低调潜入东都山,他这一身行头简单,唯独腰间系了一枚玉玦,在鸦青的衣料衬托下愈白润。
苏漾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去岁里大师兄生辰,她送他的生辰礼。图样是她亲手画的,找了块上好玉料,托寻竹师姐去山下找师傅打磨出的。
清洛剑法精绝,即便被四人围攻,面上也分毫不见慌乱,一时间两边竟难分伯仲。
剑意横扫而过,削平了不远处的巨石。石头崩裂的响动连带着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有大风起,卷起风沙。
苏漾定在原地,直直望着大师兄的方向。
她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是百日,还是半年,抑或更久?
她竟然记不清了。
那日他下山时,她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倘若知道,她一定会再同他多说几句话,字斟句酌,牢牢记在心里。
从她来到东都山那一日起,时间便被拉得极长,长得好似已经过完了半生。如今她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明知他看不到自己,却竟然还会害怕——他若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该有多失望。
清洛提剑挡过劈到面前的长刀,精纯灵力震开,他收势时却突然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拄着剑方稳住身形。
也正是这一处小破绽,一剑已至他胸前横划而过。他虽当即向后一仰,可仍被剑意划出一道深深伤口。长刀立刻回落,砍向他后背。
苏漾瞳孔一震,想也未想飞扑向前,挡在他身后——长刀穿过她身躯时没受半分阻碍,径直砍落在清洛身上。
血肉绽开,刀上附了毒咒,乌黑的符文立刻攀爬上伤口。
“你早中了药,还挣扎什么?不如将此行目的说出来,爷几个心情好了,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苏漾猛然抬眼。眼前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带了帷帽,面容藏在黑纱中,也几乎不出手,方才只躲着大师兄的剑意走,像是境界不高的样子。余下三个皆是高阶魔修,有两个她有点眼熟,该是在司景行身边时见过。
她将三人面容牢牢印在心里,双手紧捏成拳,紧盯着戴着帷帽那人。
大师兄行事一向小心,怎么会中了药?
若不是这药,单凭她刚才所见大师兄的状态,虽没太大胜算,但本也是能脱身的。
她站得太近,近到能听见兵刃和法光入体的细微声响。一声一声,反复割在她心口,鲜血淋漓。
他们明明站在一处,却生生隔了阴阳,她不能替他挡伤,不能为他出手,甚至连他灵力不支半跪在地时,连伸手扶他一把都做不到。
这是落在他身上的第四十七刀。
苏漾浑身颤,极力去记他们的招式和破绽,可眼前总被水雾盈满,看什么都是花的。
清洛半跪在地,他中的那药以灵力为食,一旦作效力极快,此时他灵力已被蚕食至枯竭,勉力将剑插入土中撑着身子,才没有全然跪下去。
一只脚自他身后踏上他背脊,狠狠一碾,将他踩到地上。
清洛闷哼了一声,腰间那块玉玦恰巧摔在一颗碎石上,碎作两半。
他已经没什么挣扎的余力,背上还踩着那只脚,将他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他只能尽力伸长了胳膊,去够碎开的那半块玉玦。
苏漾跪坐在他身侧,想替他将那块玉玦拿来——可她的手只会穿过玉玦,触碰不到。
第四十八刀。
四十九刀。
清洛终于抓住了那半块玉玦,与此同时,那把长刀自他后心钉入,又猛然拔出。
他咳出一口血沫,气若游丝。
那四人见已经差不多,转身准备走。苏漾死死盯着其中戴着帷帽那个,不知是不是她心中祈求被天道听见,这时恰有大风吹过,刮起帷帽一角——她只看见那人下巴上一颗黑痣。
苏漾转回头看着地上的大师兄。她跪坐在地上,伸手想替他抹去脸上血渍,却又是徒劳。
总共五十道伤,他身上衣袍早被血染透,手中玉玦的系穗也沉甸甸地滴着血,伤口遍布全身,咒毒附骨而上。
她眼前被泪水弄花,可却拼命想多看几眼他。
身后传来四人嬉笑打的动静。
她一时忘了此时身处梦中,一时心中只一个念头——五十道伤,凭什么他们还能活着离开?凭什么活着的是他们?
司景行看了一眼床榻上浑身绷紧的苏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体内邪气运转失常,濒临失控。
她该不会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罢?
她若是在梦中借极阴之体吸揽邪气——青焰的梦中压根没什么真的邪气,只会让自己筋脉受损,再严重些,兴许会筋脉碎尽,邪气失去承载,爆体而亡。
苏漾木然跪坐在原地,梦中的邪气自四面八方归拢而来,在空中形成巨大的黑色涡旋,萦绕在她身周。她体内邪气翻涌,青焰的记忆承载不住,兼之他那日所见也只到这里,看完这一切他便偷偷脱身而出,记忆没有后续,自边缘开始崩塌。
邪气慢慢聚拢,正要聚集成一道洪流没入苏漾体内——清洛忽而动了动。
他只剩了一口气在吊着,此时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朝苏漾这儿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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