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珣笑起来,“父皇若是想父慈子孝,怎么不问问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太晚了?”
“你还在替你母后怨朕。”
宁珣脸上的笑淡下去,“原来父皇也知道,母后该怨你。”
他这话像是骤然激起了什么,皇帝急怒攻心,不自觉扬声:“你以为是朕不肯去见她最后一面?是她亲口说,她不想再见朕。这些年,连梦里她都不肯来相见。朕能如何?!”
“她见朕的最后一面,同朕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求朕不要亏待了你!除此之外,她没有一句话能同朕说。可你是朕的嫡长子,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她说出这话,是将朕当成了什么人?是将那些年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所以他才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对宁珣。似乎顺了她的意,便是坐实了她认为的那些。
皇后薨逝后,初时他对宁珣苛责,是因着宁珣那时太好出头,容易沦为众矢之的。也正因此,后来他便默许了宁珣被逼去北疆。
可后来,宁珣回京后已经懂了收敛锋芒,他仍无法好好待他。
无他,只因宁珣长得同她实在是太像了,他每回见到宁珣,无可避免便会想起她。
而一想起她,便要心痛。
皇帝急怒攻心,一时咳得更重,捂住嘴的帕子上甚至见了血迹。
宁珣看着他,缓缓道:“是父皇先疑了母后,是父皇不听她解释,自以为是,不愿来见她,也是父皇宁愿被误解都不肯将当年之事说清楚。作茧自缚罢了。”
“好一个作茧自缚……好一个作茧自缚……”皇帝笑起来,却是难掩疲惫:“太子护驾有功,回去等赏吧。朕乏了。”
宁珣深深看他一眼,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而后便见衔池等在殿外。
她不知是来了多久,也不出声,安安静静等着。
直到看见他出来,她才迎过来,结结实实抱住了他。
拥她入怀那刻,宁珣长长呼出一口气,埋在她颈间,似是疲惫到了极点。
衔池没有多问,只拍了拍他,柔声道:“我们回家。”
宁珣应了一声,同她一道,执手踩过浑浊雨水。
二人还未出宫,却听见了皇帝驾崩的哭喊声传来。
皇帝临终留下旨意,命太子宁珣即位。
第1o7章结局
◎山河浩荡,百年一瞬。◎
大行皇帝丧仪在前,登基大典便按着宁珣的意思,往后延了延。
宁珣这些日子以来忙得出奇,跪灵自不必说——先帝这几个皇子中,除了尚且年幼的七皇子,已经成年的,算上已经伏诛的四皇子,也不过三个。眼下宁禛同娴贵妃一道被控制在云鸾宫,能主事的自然便只有宁珣。
除此之外,局势变化得突然,前朝需得稳一稳,该清算的清算,该收拢的收拢,还得清查夺月坊,彻查宁禛宁勉所为之事,桩桩件件,没一样是省心的。
又正是秋收的时候,胡人蠢蠢欲动。战事容不得缓,宁珣下的第一道诏令,便是除去胡泽良总兵之职,另择良将。除此外,放权给宋轩,令其自兴广迁回云丰,坐镇北疆。
宋轩自然也不负所托,往后十数载间,边城皆笑谈,说连胡人的战马见了风中猎猎的宋家军旗都要软了腿——但这便是后话了。
在宁珣处置池家前,衔池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了一趟护国寺。
她是来见池清萱的,有些话,她还是想再问问她。
池清萱被关在寮房里,衔池进来时,她正捻着佛珠,身形却愈瘦削,皮包着骨头似的。
“为什么?”衔池问她。已经查出了池家明面儿上是为宁禛办事,实则一直为宁勉效力。花了两辈子才看清这一点,衔池不明白,宁勉是怎么说服了池立诚。
也不明白,池清萱为什么这么恨她。
“因为你赢了,才能这么假惺惺地站在我面前,问我是为什么。”池清萱拨着佛珠的手停了停,头一次不必在她面前装成那个和善的好姊姊,一时竟有些畅快:“我一生行善,害过的人,只有你们母女。是你们该死。”
她一心礼佛,每害她们母女一次,她便要沐浴斋戒,在佛堂跪上一整日。可饶是这样,她也宁愿拼上一身罪孽,要她们不得好死。
“如果不是你娘,我娘怎么会因早产伤了身子,遭人非议!我又怎么会孱弱至此?!你连偶尔喝上一碗药,都要捏半天鼻子,你可知自记事起,便日日三顿药地吊着这条命苟延残喘的滋味?”池清萱笑起来,“我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没有将来。”
即便是邀天之幸长到如今的年岁,仍说不好哪场风寒轻易便能要了她的性命——活着每一日都是病痛缠身,可连这痛,都不知能留到哪日。
“你倒是命大,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杂种就能安稳长到如今?!若不是你娘……”
衔池抬眼,平静打断:“不是我娘,也会有别人。骗县主的人是池立诚,该死的人,也是池立诚。你不恨他,反倒来记恨我们?”
“幼时我也恨过县主,可我娘说,你们同我们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你同罪魁祸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到如今,受他的照拂关爱,一家人其乐融融,便将这恨挪到了我们身上,你问问你的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池清萱闻言,一时怔在当场。
小时候她也不是没怨过爹爹,可每回娘都告诉她,那是她父亲,她怨谁,也不该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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