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
被他视线侵入的那刻,衔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但我说过,我不杀你。”
这句倒是真话——他本也只是偶然看见她,临时起意,想拘她到面前来审一审。他想要的若只是她的命,莫说花灯,她怕是连除夕夜的爆竹都见不到。
“什么时候?”
“护国寺那夜说过。”
衔池不避他的视线,甚至往前倾了倾身:“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想过要杀我?”
她的手紧紧攥着,这样直接问他的时候,她总是心里没底。
宁珣一时没有回答,两人目光胶着,各怀试探又偏偏无人退让。
在气氛重变得危险之前,衔池倏地笑起来,方才的紧张感荡然无存:“你这人好没道理,枉我一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你竟然无缘无故就想杀我。”
既然问不出来,她得见好就收。
宁珣依旧看着她,重复道:“你一直担心我?”
这语气明显就是不信。
衔池一挑眉,理直气壮问回去:“我为何不能担心你?”
话说完她自顾自揉了揉被绑得酸疼的胳膊,离宁珣远了些,背对他坐着,低头研究脖子上系着的丝帕如何解开。
她本意只是想打破两人间诡异的僵局,不经意却带上几分气恼似的,像在赌气。
外头又有烟花炸响,亮光透过紧闭的窗子,闪烁不定。
光线忽的被挡去一半,衔池抬头,却见宁珣站在面前,掌心一只小白瓷罐递到她眼前,难得耐心又细致地同她道:“伤药。脖子上的伤莫沾水,每晚厚厚涂一层。这伤划得浅,好好养着,五六日便好,不会留疤。”
他顿了顿,又补道:“耽误不了你去东宫献舞。”
衔池将信将疑看他,抬手接过小瓷罐,收在身上。
宁珣却没收手,只将手递到她面前,“我送你出去。”
衔池巴不得赶紧走,闻言点点头,本不必他扶,可自己要站起来时却觉同一个姿势被绑了太久,腿竟蜷麻了,这样猛地一起便重心不稳,下意识抓住了宁珣早等在身侧的手。
也正是这一刻,数支箭矢自窗外破空而来!
它们对准的是窗外映出的那道宁珣的剪影,没有一击必中的决心,便数箭齐。
衔池恰是正对着窗子,听到动静时猛一抬眼,便见箭矢冲自己面门而来。霎时间,记忆里被箭矢贯穿心肺的疼痛涌上来,她瞳孔一缩,惊恐之下完全出自本能地用尽全力拉过手中攥着的人,下意识一躲——
箭矢射来那刻,宁珣一手扶着衔池,另只手已经握上了身侧剑柄,长剑预备着铮然出鞘——战场上枕戈待旦浴血厮杀的那两年,留给这具身体异于常人的敏锐。窗子是闭着的,且窗口不大,他有十成把握,能拉着她一道躲开。
可他没想到,手中牵着的那人一瞬间的爆力竟将他动作一阻——宁珣反应极快,立刻拔剑去挡,可那一刹便已足够阴差阳错。
电光火石间,衔池似是生生将眼前人拽到自己身前来挡箭。
。。。。。。确实是挡住了。
一支箭钉入宁珣左肩,宁珣一手护着身前人的脑袋,带着她往一侧一滚,避开下一波箭雨,几乎在同时弹灭了屋里刚点起的灯烛。
一切生得太快,衔池犹在惊惶中,屋里光线骤然灭下去,她的双眼还未适应,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愈惊惧,像是被沉回了那一日的湖底。
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她本能地死死抱住眼前唯一可攀附的身躯。
两人脱离了窗边,屋里又灭了灯,外头的人一时失了方向,箭雨停歇下来。紧接着便是窸窣声响,像无数脚步接近,错乱无章。
扣着他肩膀的手沾上一手湿腻,衔池终于醒过神来。她被压在地上,脑袋后面却还枕着宁珣的一只手,他另只手撑在她身侧,左肩中的那支箭早被砍断,只是仍血流不止,顺着断箭滴到她襟前,濡湿她的衣襟。
她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黑暗里他轻轻“嘘”了一声,立马噤了声。
衔池小心翼翼抬眼,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必不会太好看。
她咽了口唾沫,默默松开方才死死搂住他肩膀的手,凝神去听窗外的动静。
似有极短促的铁刃相接声,但双方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下闹得动静太大,没一会儿外头便平息下去。
该是安全了。
宁珣抽开垫在她脑后的手,利落翻身到一侧。衔池一蒙,他这样一下子抽开手,她来不及反应,脑袋猝不及防往地上一嗑,虽不疼可也还是愣了一霎才爬起来:“你的伤。。。。。。”
她这回是真的担心,半分假意都不掺。
倘若不是她拉他那一下,他当不会受伤。何况他方才还一直分神护着她——再怎么说,愧疚也还是有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他把自己绑过来,今夜这事儿就不会生!
衔池站起身,看着他肩上仍在渗血的伤,迟疑片刻:“要不要找个郎中来?”
太子好好待在东宫里,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挨上一箭——他这伤只要回了东宫,便不能露于人前。
何况这伤看着虽于性命无碍,但流了这样多的血,应是不轻。。。。。。若不及时处理,不会耽误夜宴吧?
宁珣坐在地上,闻言淡淡看她一眼:“你打算怎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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