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阮良月,连声称赞:“阮老板,您刚刚还说只是喜欢戏,我看方先生扮妆如此,实在是内行佼佼者,咱们戏楼里的角儿都望尘莫及。”
“方先生。”岑师傅随即朝方吾秋拱拱手,朗笑道:“今儿戏楼就全靠您撑场子了。”
方吾秋没有应答,羞涩地扬起红唇,膝微微弯曲,侧着细腰抬腕,柔柔撩掌时兰花指落在颌骨边。他摇摇头,做了个“不敢不敢”的姿势,逗乐了在场两人。
明明要唱的是风流肆意的狐妖,这会却随本心成了羞怯温柔的性子,实在让人喜欢。
正笑谈着,外面戏台因为岑师傅的嘱咐,已经慢慢起了动听的乐声,这宣告着角儿即将登场。
戏楼两层的看客都捧着手,见角儿即将出来,便欢欢喜喜笑闹,嗑着瓜子吃茶点。
“今天应该是曼儿唱的狐妖。”
“曼儿?”
“就是岑师傅的幺徒弟,唱的花旦,才登台两回,难怪你们不知道。她上回,哎,就上周,也唱得是狐妖,唱腔音色虽然还比较稚嫩,但行步的身段叫一个绝,比她的师兄师姐差不了多少。”
“那可有眼福了。”
戏楼二楼,从阑干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楼下中心的圆台,楚骞也不选位置坐,就挺地站在阑干边,手清清闲闲搭在上面,眸光越来越深。
他在等方吾秋出来。
“我们戏楼的角儿在属市的戏楼班子里可是一等一的好,您说是来捧心上人的,那感情是喜欢上了哪位?”小二赖在这儿还没走,尤其听到楚骞说来捧心上人后,更加好奇,说话也叽叽喳喳。
楚骞紧盯着戏台,生怕错过。
戏台两侧的演奏师傅开始弹琴,古筝清脆的声音清泉流水一样泠泠倾泻出来,二胡和古琴紧随过来,整座戏楼散漫着温柔悠扬的调子。
“需不需要我帮您引见?我都熟得很。”小二挑挑眉,意有所指。
小二贼兮兮的声音打乱了楚骞的思绪,他心烦意乱回头,正想让小二去忙自己的,结果还没说话,两层戏楼就爆出激烈的鼓掌声,甚至还有不少看客倒吸了一口气。
“嚯——”
戏楼里瞬间变得嘈杂,大家都在称口议论戏台上曼妙多姿的角儿。
楚骞无暇再顾小二,面上一喜,猛地看过去。
戏台轻纱拂开,穿着殷红渗血般裙裳戏衣的方吾秋脚尖点地,娉娉袅袅从轻纱里走出来,那云肩坠着狐狸尾巴样的流苏穗子,移步轻晃。
上额头盘绕着几个小弯,最末的小弯顺着鬓角,勾翘起来,弯弯地贴在鬓边,缠绕着勾人的妖冶媚态。
狐妖。
果然是他。
这是楚骞看过方吾秋扮的最艳的妆容,但纵然这样,也没有丝毫世俗的风流轻佻,他是狐妖,也是狐仙。心里的那股悸动让楚骞心坎都酥麻麻的颤动起来,无以言表。
他轻笑,故意问小二:“那你认识他吗?”
“不就是曼儿嘛。”小二抬着下巴:“今天就是曼儿唱狐……诶?不是曼儿?……真好看啊。”
楚骞懒得再看小二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催了几声让他自己忙自己的去。
环绕在戏楼的调子依旧轻缓悠扬。
刚登上戏台的方吾秋还没有开始唱,就感觉脚踩的地有些滑。他移步出来时,悄悄低头看了眼,才现这圆台有些小坑小洼里蓄积着昨晚的雨水,湿哒哒的,难怪刚才的曼儿不愿意登台。
不过还好,只是些许湿,不妨事。
方吾秋目视着正前方,嫣然一笑,一双噙着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明艳有神。
他端好手势脚姿,踮起脚尖彩鞋往后一掖,绷直着脚背,掌心朝上侧挪到胸前,咿咿呀呀唱:“山涧彩云看不见,藏躲山林无从念,泥地里有情人踏过去,溅起了杂芜闹我心,无奈无奈,相逢无话也无言……”
眼角上扬那里画着的红色狐狸尾,随着他笑吟吟牵起嘴角,娇弱弱瞥向看客时,荧光若隐若现的盛放出来。
方吾秋忽而垂眼,盘手端掌,行步时绰约妩媚,一撩掌又扬起黛眉,轻轻唱道:“娘怎知我渴求凡世繁华现,躲避在山里杂草碾,春风雨露拂面去,不留丝痕盼人间……噫,修炼三载终成女儿身呀,枝丫打颤小狐狸飞去人世间。”
唱到这里时,狐妖浑身是从来没有的欢愉和喜悦,她终于可以离开闭塞无的山洞。
方吾秋便勾着眼尾,极尽妖娆的开眉展眼,屈腰探臂时,身段袅娜,那摇曳的腰细得不像话,水蛇样儿如鱼得水地在戏台游走。
红艳艳如火的褶裙轻盈飞舞,衣袂随着步子飘飘。
狐妖在人间肆意,轻蔑也孤高,她从来不是美而不知的妖,倾尽全力不断释放自己的美,从街头巷口,到石墙宅落,世间没有什么不被她勾。引。
而被引。诱的结果,是痴迷狐妖不得。
四周的看客都呆了。
但方吾秋的美不止于此。
他眼随手走,在移步时,手肘猛地往回一转,长长飘摇的水袖像涟漪一样掸开,仿佛突然生了片白雪层层的云朵,在肆无忌惮的翻舞,飘荡摇曳。
他抿笑,清越的嗓音唱:“路旁街坊看,铺子门外汉,绣帕千人抢,婵娟比不上。”
方吾秋屈腰抚掌,细腰在这一刻柔曼到不可思议。掷袖一甩,他踮起脚尖,步履轻快地不断后退,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