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前院莲池的时候,胖锦鲤从水里探出半个脑袋,显然昨天被投喂得相当满意,晃了两下大尾巴算是跟沈楼寒打招呼。
沈楼寒走过前院,穿过一段回廊,正准备去叩书房的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这么一大早,是谁来了?
沈楼寒停下了准备扣门的手,收住了呼吸,认真听里面的动静。
“师兄今天怎么过来了?”6归雪才刚睡醒,这时候声音有些惫懒,听上去就多了一分黏糊糊的感觉。
过于亲昵了,沈楼寒不由在心里严格评价道。
坐在6归雪对面的是谢折风,他就算是坐在那里闲聊,身子也挺拔如松,没有丝毫懈怠,与懒洋洋的6归雪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折风说:“原本之前就要来看看,只是师父不让,怕打扰你休养。”
“我身体倒是好多了,这大半年有师父和师姐帮忙养着,哪会有什么事儿。”6归雪抬手倒了杯茶,推到谢折风面前。
谢折风是个标准的事业型剑修,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炼求道,追求剑道上的极致。具体表现为,别人吃喝玩的时候他在修剑,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他在修剑,别人勾心斗角搞阴谋的时候他还在修剑。
这么努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个罕见的先天剑体,极品中的极品灵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别人比你强,还比你努力的究极形态吧。
上辈子6归雪和谢折风之间的关系,差不多都是一剑一剑打出来的,两个人谈心是没谈过的,全靠谈剑论道建立同门情谊。
就是在这种良性竞争关系下,才成就了后来世人口中的“琼山双剑”。
如果琼山上下有一个最不希望看到6归雪日渐咸鱼的人,那一定是谢折风。
云澜仙尊知道谢折风的性子,之前叮嘱他不要过来打扰,就是担心谢折风说话太直接,影响了6归雪的情绪。
“你的剑呢?”谢折风的视线在书房内扫过一遍,原先放着惊鸿剑的剑架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6归雪捧着自己的那杯茶暖手,语气轻松地说道:“给我徒弟了啊。”
“那你怎么办?”谢折风立刻反问了一句,“那是你的本命剑。”
能让向来语调漠然的谢折风急出了问句,6归雪却依然很平静。
他说:“我明白,本命剑一辈子就那么一把,不会再有第二把了。但是现在我留着惊鸿剑也没什么用处,它不该陪我一起在这儿落灰,不如给阿寒那孩子用。”
悄悄躲在门外的沈楼寒听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惊鸿剑。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急着想将这把剑还给6归雪。
但是听了谢折风两句话之后,沈楼寒出于某种逆反心理,现在决定打消这个想法。
谢折风不愿意6归雪将惊鸿剑给沈楼寒,那沈楼寒就偏要把这把剑留下。那是6归雪给他的东西,是他们师徒间的事情,谢折风凭什么有意见?
沈楼寒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剑,继续听房间里的动静。
“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你也知道的。”6归雪干脆自己把事情说破。
大家都觉得他会因为不能修炼到的事情自闭,但这本就是6归雪有意选择的结果。
所以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
屋子里的谢折风听着6归雪说话,他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着茶杯,表现出罕有的烦躁。
谢折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那淬骨洗髓呢,如果伤治不好的话,那就重淬炼一幅身躯。需要的材料与丹药,我帮你去找。”
6归雪心想我好不容易打消了师父淬血的想法,把这一身关键道具鲛人血留下来,您可千万别给我再来一次了。
“师兄,不必了。”6归雪叹了口气,忽然收紧了手臂,流露出一副不太想提起的样子。
“为什么——”谢折风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声音戛然而止。
“师兄,太疼啦,我大概会受不住的。”6归雪随口找了个理由,又觉得自己的借口过于咸鱼,说完了又觉得谢折风听了搞不好要生气。
果然,谢折风的神情变了。
他皱起了眉。
6归雪刚心虚地低头喝了口茶,抬起头看见谢折风望着自己皱眉,手里的茶一下子就不香了。
说起来这也以前留下来的后遗症。
从前6归雪跟谢折风一样是剑修,谢折风又是他师兄,所以刚入门的那段时间,6归雪所有的剑道功课都得过谢折风那一关。
谢折风可比闻道堂的老师可怕多了。
至今琼山还流传着一个鬼故事,内容只有一句话——同学,今年你抽到谢仙君主考的剑道考试了吗?
这直接导致6归雪现在看到谢折风,感觉就像见了班主任一样。甚至只要谢折风一皱眉,6归雪就开始条件反射的紧张。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宁愿一直当个不能修炼的凡人?”
6归雪不自觉地坐直了腰,点头的时候都有点虚。
“啪——”
一声脆响过后,6归雪刚才递给谢折风的那杯茶,还未动一口,便已经碎成齑粉。
“凡人生老病死,皆有限数,我不想你——”
谢折风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他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天青云台上,那几个公子哥儿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