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张,镇守大人,”萧玦从窗户翻进了屋里,抬头冲镇守灿烂一笑,却迎来了对方畏惧愤恨的眼神,只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您老可别误会,我可没有对您的女儿做任何事。”
镇守一怔,他方才被女儿的惨状吓的心口痛,看到一身道人装扮的萧玦,下意识就以为女儿被这人的妖术所控,这才把一腔怒都转移了过去。
萧玦微微一笑,抬手向镇守行了一个道家的礼节。
“不知道大人还记得酆都镇的柳无常吗?”
等他借着柳厌离的名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告知镇守以后,子时已过,镇守颓然的坐在床上,双目有些呆滞。
“这么说……小女已经……已经去了?”
萧玦点点头,镇守这些年来接触的怪力乱神的事实属不少,对女儿惨死之事的接受度之快乎预料,让他有些不安,越是压抑的人,爆起来越加可怕。
镇守真的能平静接受女儿逝世的消息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女儿是他唯一的子嗣,更是在妻子走后留在他身边唯一的安慰,骤然之间,白人送黑人对他的打击之重几乎无可想象,唯有仕途断送的那一刻可以与之媲美。他的心里有着一股叫做憎恨的火焰在燃烧,烧的灵魂都隐隐作痛,可他偏偏对这一切该死的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在酆都镇呆的越久,越明白作为凡人的渺小与无能,对自己反而看的越清晰,镇守深切的明白,导致他的妻、女儿的悲剧的根源,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神仙圣人,而是那个一步踏错就断送一生仕途的自己。
假如没有被贬官来酆都镇,这一切或许都不会生。
这个念头在心底盘旋,挥之不去,他早已过了血气方刚、冲动毛躁的年纪,十几年的镇守生涯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但在成熟内敛的背后,是更深的恨意的堆积。
“这些年来,偶有外来的学士侠客,或是迷路至此,或是有意探寻,本官都会相邀在府中一聚,借此了解世事变迁。”
对于镇守来说,酆都镇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加上它基本上被隔绝于其他国土之外,消息闭塞,别说朝堂上的变动,就连天下大事也难以流传到此地,鬼差们倒是消息灵通,可是镇守就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会主动跟他们打交道。因此,那些错入此地的游学士子和行走天下的游侠就成了他最大的消息来源。
“如果说这些人里有嫌疑的,倒是有那么一个。”他顿了顿,眼神暗沉。
那是距今数年前的事了,镇守清晰的记着每一个被他邀请的外来人士,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是他毫无盼头的枯燥生活里最斑斓的点缀。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青年学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贵气与优雅,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某个豪门世家在外游历的子孙,学识广博,谈吐有度。
青年选择的话题是海。
一望无垠,无边无际,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这样一个浩瀚存在,镇守沉浸在青年的言语与自己的想象中,他也曾目睹过怒涛拍岸的惊险情景,感受过来自海的张扬伟力,即使这些回忆早已崩裂成碎片,经过岁月的冲刷,沉积在脑海里,变成一幕幕残缺的画面。
无意间,镇守瞥见了端坐在屏风后的女儿的神情,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是恐惧与好奇交织成的斑驳。
恐惧于世上竟有自己无法想象的事物,被惧意强逼着不肯相信,就像是生活在水井中的青蛙,偏偏却被告之了井外世界的壮丽,向往又惧怕,无法跳出井口,只能强硬的用否定来自欺欺人。
仅仅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深深的残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命运的示警。
第十一章睡美人孟老大
再三嘱咐恨不得把凶手揪出来扒皮抽骨的镇守稍安勿躁,柳厌离才带着萧玦匆匆回了包子铺,为了预防打草惊蛇,夜蓉继续假扮镇守千金,而关着真正的千金本尊魂魄的筷子盒,她绝不敢留给了沉浸在丧女之痛里的镇守,谁也不知道受到刺激的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况且此事一了,镇守千金就要重入轮回,何必徒增伤感。
忙活了大半夜的后果就是精力不济的萧道长回屋倒头就睡,早在千年前就一睡不起的柳无常只能对着他接连不断的小呼噜羡慕嫉妒恨的干瞪眼。
今晚接收了太多信息量的柳厌离决定走到院子里对着月亮消化一下。对月流泪、对花吐血这种高级技能一直是文弱才女们的最爱,实在让不仅跟才女这种称号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还健壮如牛的郡主大人格外向往,潜意识里没事就会去刷刷熟练度。
以让人牙疼的弱柳扶风之姿向天井走去,三步一叹气,五步一黯然,路过花丛还要妆模作样的掏出手绢轻咳两声,柳厌离觉得这套动作做下来自己真是萌萌哒!变成贵女典范简直就是指日可待!荣登这一届的酆都镇鬼怪心目中的最完美的女神榜魁也不是梦!
顺带一提,在这之前,柳无常只登上过“酆都镇你觉得最帅气的鬼差排行榜”,并且凭着一张脚踩辛巳邪魅一笑的画像荣登第一,成为了千万女鬼的梦中情人。
作为应该被烧死的异性恋,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好吗!
顺利的用小碎步挪进天井中央,婀娜的一扭腰,柳厌离对着清丽的月光微微侧,一双柳眉微皱,双眼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千言万语蕴含其中,却又被朦胧月色遮掩的叫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