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与洛荔,就像是摇曳的罂粟与盛放的虞美人,哪怕外表不分彼此,可骨子里却大相径庭。
“如果当初没有自寻烦恼就好了,”他低声说着,将梳子又放了回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强忍着气血翻涌,他走出了宫殿,在一只脚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外貌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清秀牧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文质彬彬的青衫男子,只见他握拳放到嘴边低咳了几声,引得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两条黑龙纷纷扭头瞅他。
“看住这里,”句芒吩咐道,“谁来也不许进。”
见到黑龙点头,他才松了口气,可这点安心在瞧到正前方的电闪雷鸣后就消失无踪。
毫无疑问,令他体内道种躁动的源头就在那里。
拔出了别在腰间的竹笛,青年强行压制住了四肢的颤抖,像个没事人一样向着漩涡的中心走去。
梼杌在刺中徐世暄的那一刻就知道要糟了。
獠牙就像是刺进一团棉花里,更要命的是,温暖舒适的感觉包围着他,就像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獠牙上放出的力量也宛若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回应。
徐世暄敏锐的捕捉到了梼杌兽瞳里一晃而逝的恐慌,于是他志得意满的笑了。
他将整整七道天雷储存进身体,忍受着五脏六腑全部位移的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他的体内完全充斥着来自于梼杌的劫雷,在这股力量消散之前,对方拿他毫无办法。
双手用力掐住露在外面的半截獠牙,鲜血将獠牙浸染的粘粘糊糊,倒是方便了他用力,徐世暄在心底默念法诀,梼杌觉对面弱小的凡人体内突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一点点勾动着本就活跃起来的道种。
愤怒的咆哮一声,他后腿一蹬,腰部一扭,试图将獠牙上的徐世暄甩出去,可道种与天雷之间的吸引力大的远远出想象,任凭他如何动作,青年都丝毫没有被甩脱的痕迹,倒是道种的位置又松动了不少。
就在梼杌彻底被徐世暄牵制住的时候,阿恬干脆利落的用万劫削掉了左手剩下的唯一一根手指,她抖了抖胳膊,疼痛中夹杂着血脉突突的跳动,然后她看着光秃秃的手掌,将犹自带血的剑尖对准了不远处的白心离。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到了她仅剩手掌的左手上,那正是一颗圆溜溜的道种——原本属于朱篁的道种。
就在这颗道种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天与地同时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无处不在的巨响,一股寒意悄悄的顺着尾椎骨爬上了背脊。
“天塌了!”
也不知道第一声是谁喊的,很快呼喊声就练成了一片。
“天要塌了!”
要说有人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岿然不动,那必然是持剑的阿恬和被她指着的白心离了。
“大师兄,”她笑着说道,“请赐教。”
想要让天道回归,必须凑齐五十颗道种,为此,多一颗少一颗都不行。
阿恬知道,想要苟且偷生很简单,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强迫一颗道种归位,世界就能吱呀吱呀的再撑一段时间,然后寻此往复,直到所有道种归位为止。
可是,后果呢?
在这苟且偷生的过程中,庐临州的惨剧又会重演多少遍?
等到天道重降临,那些双手染满血腥的刽子手就能摇身一变,依靠着一副人皮,大模大样的当起仙人来,受到凡人的敬仰和崇拜。
这样对吗?
不,应该这么问。
这样的事能容忍吗?
阿恬觉得,不能。
也不仅仅她一人觉得不能。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来收集道种吧。
“我们……一剑定输赢。”
“好。”白心离答道。
阿恬记得,她在刚刚铸剑的时候也曾对着白心离刺出过一剑,只不过那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刺不中,她的竭尽全力对应的是他的游刃有余。
事过境迁,她最终还是与他刀剑相向,就跟最初预想的一样。
白恬曾经认真的告诉过每一个人,她想要击败大师兄,这句话传入不同人的耳里,有些人忘到脑后,有些一笑而过,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想要击败白心离,难道因为碧霞的业位远逊于勾陈就止步吗?
她想要击败白心离,难道因为心悦于他就心安理得的放弃吗?
就像她在庐临州时对徐世暄说的那样,她对与大师兄的婚约并无不满,只不过在考虑婚约前,她得先打过他才行。
说了一剑,就是一剑。
万劫出鞘那一刻,阿恬抛去了一切顾虑,她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刺出的这一剑上,没有擅长的火莲也没有熊熊的火光,漆黑的剑身被一层淡淡的绿意所包裹,平平淡淡的送到了白心离的面前,然而她的目标,在剑尖刺中之前,就完全消失了。
白恬向白心离举剑,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向着天地万物举剑。
无从下手,无法下手,于天地而言,个人太过渺小。
然而,就这么放弃吗?能甘心就这么认输吗?
她不甘心,也而不愿意。
梼杌的咆哮声消失了,仙人们的喧嚣声消失了,就连万劫出的轻轻剑鸣也消失了,当阿恬专注到极点的时候,天地万物也跟着消失了,而留在原地的,就是白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