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姬姓小儿完全不是我们族长的对手,”一说到久远的过去,辟胥兴致勃勃的抄着手,毫无顾忌的说出了九黎一方对黄帝的“黑称”,“我们九黎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族,三皇五帝中的三皇皆出自我们,远非轩辕氏的部族可比,因此在最初交战之时,他们九战九败。”
“直到姬姓小儿向上天祈求,让西王母奉玉帝之命遣来了得意弟子九天玄女。”
“其实我不太懂这个道理,打不过就搬救兵,这不是跟打不过就回家向大人哭诉一样嘛?”
男子说的是唾沫横飞,就差一拍大腿高喊“姬姓小儿你这只菜鸡!”,考虑到北海剑宗的形象不能毁于一旦,阿恬用眼睛余光扫过被秘闻震惊的浑身僵硬的木隅,特大声的清了清嗓子。
“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应过来的辟胥笑的一脸真诚,“我现在是良民,良民。”
木隅觉得自己要是敢摇头,小命休矣,想到这里,他绷直腰板,闭紧了嘴巴。
“据我所知,玄女其实并不愿插手这件事。”阿恬说道。
“确实如此,”辟胥点了点头,“她当时为了表达不满耍了不少小花招,可不满归不满,她毕竟在玉帝的麾下,玉帝的御令可容不得打折扣。”
阿恬了然的点了点头,自从天道诞生就给仙灵降下了各类职责,这些森严的规则与秩序,容不得半点挑战。
天道让玉皇大帝统领众仙,那么众仙就都要乖乖听话,而当有一天天道不再需要他们,他们也只能接受自己被遗弃的命运。
她不可抑制的想起了烛龙死前的话语,平静却又刻薄的像是诅咒:
“你迟早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如果真的有明白的那天,自己也会像烛龙一样内心充满了愤懑与仇恨吗?
就算扪心自问,现在的她也找不到答案。
“很多人都不相信,其实九黎一族并不怎么恨导致了自身失败的玄女,”伸出一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辟许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因为她其实意外的心软。”
“她不愿意相助黄帝,却手把手将他从一个九战九败的无谋之辈带成了战无不胜的军神,她献计击败了蚩尤,却不愿对九黎赶尽杀绝……”
“归根结底,玄女并没有对我们做过哪怕一件令人深恶痛绝的行为,其余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于是,你成为了她的弟子。”
“是的,我于逐鹿之战后跟随着部族投降了黄帝,离开了故土,前往了北海,那是黑帝颛顼的领土。”
阿恬注意到,辟胥在提到颛顼时依然沿用了旧称,哪怕现在早已没有了五方帝君。
三皇五帝,在天道颁布秩序时就被打落了神坛,变回了凡人,就像是掌控着黑夜的烛龙,也沦落成了最普通的异兽。
想到这里,少女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身为旧神的烛龙不满于自己的命运,那么三皇五帝呢?
从高处跌落者,必然比谁都憎恨着底端。
想通了这一点,她搭在膝头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面前的祖师爷依旧慈眉善目,可一张深不见底的大网正在徐徐展开,将冰山一角通过辟胥的叙述让她一窥峥嵘。
抬手摸了摸斗笠的边缘,穿着簑衣的剑修叹了口气,“你明白了,是吗?”
阿恬抿了抿唇。
也没有在意得不得的到回答,辟胥继续着自己的故事,“炎黄和九黎融合到了一起,黄帝成了天下共主,玄女回到了昆仑,我也悟道成功,创建了北海剑宗……事情到了这里,就该算是告一段落。
此言一出,就算是一直在脑海里盘算着逃跑路线的木隅也知道终于说到了重点内容,他不禁抬起头,暗自吞了吞唾沫。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玉帝对玄女下了第二道谕令。”
辟胥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
“……他命她,诞下商的先祖。”
“天命玄女,降而生商。”阿恬轻声说出了幼时学过的歌谣。
“那时夏朝才建立不久,可是上天早就为它准备好了继任者,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但世间本就是在如此精密的驱动下不断前进,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能走到今日。”
感叹了几句,男人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放到脚边,露出了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然垂落的碎将伤疤变得断断续续,却无法盖住最触目惊心的部分。
“玉帝是在强人所难,”辟胥冷静的说道,“无论玄女以怎样美艳的人形出现,她本质上还是昆仑山上的一只玄鸟,不能也无法诞下凡人的子嗣。”
阿恬舔了舔嘴唇,“可是商朝建立了。”
“没错,”微微颔,辟胥搓了搓指尖,“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万般无奈之下的折中方法。”
“玉帝只是让她诞下商朝的先祖,可并没有指定必须要诞下谁的孩子,既然她无法与凡人结合,那干脆就找另一名仙灵好了。”
“与仙灵诞下孩子,再让凡人女性吃下她所诞下的卵,以便让孩子借由凡人之躯降生于世,就是这样的一个疯狂计划。”
“那……她找了谁?”阿恬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春日的一个雨夜,浑身湿透的玄女找上了我,向我转达了西王母的口信,”辟胥闭上了眼睛,“……她们要我,找到春神句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