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段煊的声音,只不过他像是闷在被子里,声音听着很不清脆,“……人家是病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样子师兄需要清醒一下,师弟愿意效劳。”郭槐平静的说道。
“郭师弟!!”
在什么重物上压的声音后,段煊出了一声惨叫。
“要、要被压死了!!快——起来!!!!”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里面生了的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想到郭槐壮观的体重,赵括此刻自内心的对段煊油然而生了一股浓浓的同情。
“唔……咳咳咳咳咳……我刚刚都看到奈何桥和死去的娘亲了……哈哈……”
“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郭槐无奈的问道。
“……我怎么想的你还不清楚吗?”段煊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压根什么都没想!”
郭槐顿时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屁股坐死这个不要脸的。
“师弟啊,我知道你的顾虑,”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命在旦夕,段煊软化了语气,“可就算有顾虑又能怎么样呢?”
“这天地间的异变为何而起,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可那有什么用?能够遏制越来越糟糕的处境吗?不能。”
“既然束手无策,咱们还是要继续生活,难道要因噎废食吗?成日里忧心忡忡难道就能应对接下来的动乱吗?”
段煊拍了拍郭槐的肚子。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啊,师弟。”
这段对话听的赵括云里雾里,他也明白此刻不是进去追问的好时机,只能退出来往山下走去,可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不该在此地出现的熟人。
少意识的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等到确定了自己确实不是眼花了才惊愕的喊出声:“白、白师妹?!“
只见在山阴小道上,本该呆在石室內闭关的白恬面对着横七竖八的木板,正挽着袖子干的热火朝天。她一只脚踩在最长的木板上,手里拿着锯子,仔细看的话,还会现她嘴里叼着铆钉。
赵括印象里的白恬,比起修士更像是一名深闺淑女,进度有度,恭谨守礼,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不拘小节的做着木匠活,不如说,这些粗活本来就跟她搭不到一起去。最奇怪的是,看她如今的进度,只怕是早就开始了,可从今早上他和穆师兄就守在石门前了,她这么个大活人跑出来他们竟然一点也没现?
他觉得,自己恐怕要对这位师妹的实力有个的评估。
“白师妹……你在做什么?”赵括问道。
“哦,赵师兄,”阿恬手上的动作不停,抡起一旁的小锤把铆钉依次敲进木板中,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在她手中初见雏形,“我在给自己做棺材。”
给自己做棺材?!
赵括闻言吃了一惊,修道之人虽然大多对生死之事看的极淡,但肯给自己亲手做棺材,恐怕还真没有几个。他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位把自己关了一个多月的师妹来,乍看之下,觉得她一点也没变,再看一眼,又觉得她已脱胎换骨。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它并不是皮相上的变化,而是某种由内而外的潜移默化,正因为这种变化,才让眼前的白恬与一个多月前的她判若两人。
“白师妹你……”他喃喃说道。
“没事的,师兄,棺材只不过是器物一件,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阿恬微微一笑,抬起一只手搭在额头挡住刺眼的日光,“我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了,爱恨贪嗔都是过眼烟云,心中有道,亘古长存,心中无道,苟且偷生,我一心向道,九死未悔,又何必拘泥于吉利不吉利?”
赵括想问的不是这个,可此刻他也差不多已经把想说的话忘掉了。
“早啊,赵师兄。”阿恬笑眯眯的与他打招呼。
明知眼下已近正午,可在他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回应:
“早啊,白师妹。”
第7o章
戊戌年二月二十,雨。
宜入殓、祭祀、动土,忌移徙、入宅、作灶。
睡的七晕八素的阿恬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被素楹师姐给拉起来的。
“起床啦,起床啦!”慈母般的师姐一边欢快的说着一边抽了她的被子,一把拎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十分熟练的扒掉了她的里衣,拿起自己带来的衣服就往上套。
睡了一个多月的石板床的阿恬对自己柔软的被褥恋恋不舍,整个人像是一滩软泥一样靠在素楹的怀里,任由师姐把自己当做一个大号布娃娃摆布,只在后者拿沾湿的汗巾给自己抹脸时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去会周公了。
因此,当她被脸上的瘙痒感给弄醒的时候,顿时就被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给吓清醒了。
“别动,小心一会画歪了。”素楹训了她一句。
阿恬顿时僵住了身体,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同样露出惊愕表情的宫妆美人,完全搞不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仅如此,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穿的也不是平日里的月白色罗裙,而是一套正正经经的齐胸襦裙,不论是柔软的布料、轻盈的薄纱还是绚丽的花纹都表明了它其实价值不菲,更别说素楹正在忙先忙后的为她描眉梳妆,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心贴着花钿,然后对着齐耳短一脸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