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剑宗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倘若阿恬没有修炼天赋,就从方仙道买点丹药回来硬灌,只不过这种方法也就在初期好用,灌到筑基基本就是头了。
修士都讲究“性命双修”,修为练不起来的最大原因就是心性跟不上,这些人被强行堆砌后也不会突然就开窍,突然大权在握当然会得意忘形,做出一两件出格的事也不足为奇。
世人皆说方仙道分支猖狂,嫡支懦弱,却不知他们这是一拍即合,乐得轻松。
起码,张泽衍就这么想的,他虽然觉得那群总是惹是生非的家伙烦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了他们之后确实就很方便,起码他这个掌教弟子就顺利从一大堆杂物里脱身了,否则戚涵师兄哪里能在炼丹房里一躲就是十五年?
漫无边际的想到这里,他在一间冒着滚滚浓烟的院舍前停下了脚步,嘴角抽了抽,还是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咳咳咳……师兄?”
一进入烟雾缭绕的屋内,他就被呛的咳嗽个不停,戚涵很明显刚炸了一次炉,不然以他的本事,应该满室馨香才对。
抬手挥开了涌来的黑烟,张泽衍熟门熟路的绕过了摆在正厅的各类杂物,七拐八拐就走到了隐藏的炼丹室,然后毫不客气的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师兄!戚师兄!”
屋里的味道比外面的更呛人,他用袖子掩住口鼻,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正在炼丹炉前打坐的男人身旁。
似乎被他搞出的动静惊醒的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皮,瞥了他一眼后又有了要闭合的意思,“……是你啊。”
戚涵的声音沙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深深的青黛色盘踞在凹陷的眼窝,颧骨高高突起,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上面甚至还有翘起的死皮。
张泽衍没工夫陪他绕圈子,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清谈会上出事了,师父让你去坐镇。”
“清谈会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去。”戚涵慢吞吞的说道。
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张泽衍也没有多费唇舌的意思。他早就明白了,任何劝戚涵离开他这座宝贝炉子的努力都不过是白费唇舌,可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魏舍人的嘱咐,决定最后挣扎一把。
“来找茬的是北海剑宗,他们说要把清谈会上的人都揍一遍,师父让我来叫你。”
果不其然,戚涵依然面对着炉子,没有任何反应。
炉火把房间里的温度提的太高了,张泽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心里嘟囔着“师父的法子也不管用”,可就在他打算扭头就走的时候,就见戚涵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瘦了,紫色的道袍套在身上还会打晃,外袍的下摆还被烧毁了一截,也不知道是不是炸炉的杰作。
“北海剑宗啊……”戚涵嘴里嘟嘟囔囔,“这个要去,要去的……”
还真有用啊?
张泽衍顿时傻眼了,感觉自家的师父在此刻莫名的形象高大起来,竟也有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
“愣着干什么?早去早回啊。”戚涵向外走了几步,现自家倒霉师弟还愣在原地,便扭过头催促。
“啊?哦!”张泽衍立马回过神来,一撩衣摆便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屋舍,戚涵许久不曾踏出房间,此时被阳光一照,忍不住眯起眼又抬起手遮挡,他几近病态的苍白肤色被光线一打更是显眼无比。好不容易适应了阳光,双手往身后一背,他开始慢悠悠的往前走。别看他晃晃悠悠像个麻秆,每一步却走的稳稳当当,衬的跟在后面的张泽衍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戚涵是修习《周易参同契》的高手,内外丹早就到了圆满如意的境地,相比之下,张泽衍的《黄庭经》虽也有小成,然而放在一起就完全不够看了,一不注意就会被他带跑。方仙道和太玄门都脱胎于上古时期的黄老之说,走的就是玄之又玄的路子,修为越高,玄的越厉害,或者说,用“邪劲”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因此,嘴上虽不承认,但张泽衍骨子里实在有些怕这个师兄。
天知道这家伙成天憋在屋里都想了些什么。
“恩……”
戚涵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表现的像是第一次来方仙道的陌生人,而不是一个在这里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修士,只是在看到几只在云间飞舞的仙鹤时露出了一脸复杂,招了招手示意张泽衍靠过来。
“师弟啊,你说这仙鹤……是不是,喂得太胖了?”
张泽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三只长了长腿的球在互相碰撞,依稀能看出是想摆出翩翩身姿,那冲天的傻气让他感觉快要窒息。
他一会儿一定得问问这片的仙鹤到底是谁在负责喂,到底还有没有基本的审美观!
好在戚涵其实也是捎带一问就放了过去,注意力又被其他的事物吸引,这些反应对于一个十多年基本不出门的人来讲并不稀奇,可张泽衍总是疑心,他这位师兄是在不留痕迹的拖延时间。
是想去又不能去?
还是不想去又必须去?
他感觉师父魏舍人和师兄戚涵之间在打一个哑谜,而他对此毫无头绪。
然而拖延再久,主峰就这么大,从广场到后舍的路就这么远,能看的东西就这么多,戚涵还是这么溜达到了清谈会的会场,刚一走进就听到了非比寻常的嘈杂声,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知道在围着什么。由于人群聚集的太密,边边角角都挡的非常严实,导致二人也仅仅能看到最外围交头接耳的弟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