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杨丽蓉招呼完陈老师和陈律师,在厨房里跳了跳脚:“老公啊,亲家公第一次来,是不是要来点红酒助助兴啊?”
崔林手一抖,锅铲差点没拿稳:“老婆,会不会太急了点?”
杨丽蓉心道:一点都不急。过了今晚,两个小孩都成年了,回头上了大学再把证一领,齐活。
她一直担心崔和辰可能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上门来了个儿媳妇,这种事都是赶早不赶巧,早办完她早省心。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六个人三三对坐,以前在陈玄家里,吃饭座位是有讲究的,主位都是陈三水坐,然后是她父母正对着,她一个人对空气。
今天看到陈威明对着他老子坐,陈玄忽然觉得画面惊悚,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切实感。
“陈先生,吃啊吃啊,别客气。”杨丽蓉抬了抬手,笑容满面的。
陈威明和陈玄真的很像,对这种热情四溢多少有点应对不来,他礼貌地笑笑,但僵着五官,笑得很不自然。
陈三水倒是挺自在的,两个都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还是他当红娘牵的线,他喝了点红酒,追忆了一些尘封已久的事情。
老人最喜欢讲的就是想当年怎么怎么样,他在家很少讲当年和陈威明的那些事,估计闹得不是很愉快,回忆起来都是些不美好的画面。
“那时你们也才刚上大一,两个人跟个死对头似的。”陈三水对崔林和杨丽蓉初次见面的事印象极深,哪怕年过六旬,也都没忘他们俩之间的一些小细节。
杨阿姨听着听着耳朵红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有了点微醺的状态。她往崔和辰肩上靠了靠,真的有些醉意。
他们大人喝了几杯酒,说的话题也开始多了,从他们自己年轻的时候,一直扯到两个小孩身上。
大年夜里,通火通明,有的人家里开饭早,烟花爆竹已经放了起来,陈玄看着窗外,一簇一簇的烟花开在彻响、黑漆的夜空中,只是时间很短,眨眨眼就没了。
崔和辰举了举杯,他俩喝的是橙汁,果粒沉在杯底,浓郁的一层。
这是他和陈玄在一起以后,跨过的第一个年头,有点特殊意义。
他看着她,好像周围无声无息,就只有陈玄一个人而已:“年快乐!”
陈玄拿起玻璃杯碰了一下他的:“年快乐!”
小时候陈玄除了过生日会许愿,过春节的时候也会,年愿望,今年她想许一个关于崔和辰的。
她希望崔和辰能够保送一所好的大学。如果可以实现两个,那她还想奢侈地希望他们两个可以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陈三水人老了容易犯困,今晚他是开心的,多少个年头没这么真切地感受过过年的氛围了,他只记得每年这个时候,万家灯火照溪明,唯独他陈家,既没桌像样的年夜饭,又凑不齐一家子大团圆。
越到老了,越感慨这些情感的寄托。
陈三水握着杨丽蓉的手,有点颤抖。
他手上的老年斑很重,瘦骨、皮包,又治疗了快小半年,吃不惯外国那边的东西,肉眼可见的衰老。
“小杨啊,老师好几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陈三水眼眶红了一圈,这句话他一共感叹了三次。
外面的风吹在脸上,不冷,他们刚喝了酒,正好解解热,陈玄觉得有点羞愧,喝光了杯子里的果汁。
另一个尴尬的人是陈威明,作为亲儿子,让一个老人在别人家里感受到过年团聚的气氛,面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他独自喝着闷酒,不红脸不说话,像块没血没肉的铜墙铁壁,谁砸谁踢都不会有喜怒哀乐。
陈玄习惯了。
杨丽蓉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开口的机会,她安慰她老师:“陈老师,这有什么的呀,您以后年年来我们家过呗,我就觉得吧,小玄跟我们家特别有缘分,我和崔林喜欢的不得了,这次虽说您回来了吧,但我觉得,让一个小姑娘跟您待一块儿过,肯定没在我们家惬意、舒服,主要是同龄人在一起吧,就有个话聊,”杨丽蓉又看看陈律师,挤了挤眼:“小玄爸爸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陈威明:“……”
陈玄看了眼杨阿姨,眼里蹦出六个大字:“您实在是高啊”。
不得不说,杨丽蓉这招打得真是不偏不倚,陈三水没反应过来,陈威明又接不上话。
杨丽蓉加大了点火力:“陈老师,您要是觉得还有些生分,干脆您也搬过来,我让崔林换套四居大房子,三代同堂,怎么样?”
崔林:“……”
老婆,说归说,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杨丽蓉压根不管室友死活,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陈三水迟疑了一会儿,反射弧终于弹了回来:“让陈玄继续住你们家?”他把酒杯推推远,看向陈玄:“你愿意吗?”
陈玄:“我……”
“不能这么麻烦你们两位,”陈威明突然插话打断:“她爷爷也好久没见过她了,还是搬回去住方便。”
崔和辰指尖弹了两下酒杯,叮叮当当,动听、悦耳,他没抬起头,脸沉下来,睫毛颤动两下。
风变大了,陈玄缩了缩脖子,脚碰到崔和辰的,他起身去窗边,把窗关上,空气安静下来,突然没人讲话。
他站在原地,没急着回位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