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和辰视线落在前方,那个女生跟着拐进了办公室,脑子里闪过她送情书的画面,他挑了挑眉,相当随便:“那我走了。”
“别别别,等我等我。”彭晓东提上裤子,边走边系皮带,去洗手池那边甩了两下手,趴在崔和辰耳边,指着消失的走廊尽头,小声说:“刚才那女的是不是陈玄?”
崔和辰顿了顿,拿开他没洗干净的手,脸上淡淡地:“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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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到了办公室,一路被沈老师领到公用饮水机旁边,桌上摆着一台座机,话筒暂时拎起挂在一边,沈老师指了指:“找你的。”
一般有事情通知陈玄,她爷爷都会直接打给校长或是沈老师,直接打到教师办公室的电话还是少见。
她茫茫然拿起话机,“喂”了一声,对面隔了好久才传来一道女声,陈玄换了个方向站着,给后边过来接水的老师腾了位置,大约听了一分多钟,她面无表情,机械地挂掉电话。
她重找到沈老师的办公桌,等前面那位同学讲完他的事情,不紧不慢地开口:“沈老师,我想请两天假。”
“可以可以,假条我帮你开。”沈老师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长打来的,她说陈玄爷爷的病情突然恶化,可能需要做手术,院方的建议是希望亲属最好能赶过来看看情况,沈老师当即去教室把人喊了过来,虽然陈玄同学面上毫无波澜,但他相信小姑娘内心一定是非常崩溃的,他拍了拍陈玄:“一定能挺过去的,加油。”
陈玄想他应该是误会了,她对她爷爷的感情还没到泪如雨下的地步,就算这通电话是打过来通知她去见最后一面的,她还是这副死鱼眼模样。
她把沈老师开的两天假条对折好塞进口袋,站在办公室门后面停了停,重重喘了一口气,她的心脏有点闷,像金鱼跳出鱼缸,没有氧气就会死掉。
陈玄松懈了一秒,眼泪就挤在眼眶里,她推开门着急走,没看清外面进来个人,“咚”一下撞在人家胸腔上,眼泪顺势就流了下来。
陈玄摸了摸额头,有点吃痛,对方高出她一个头,她寻着视线往上看,又是那个穿着体面、长得像流川枫的男生。
他后退一步走,像是给急着离开这里的陈玄腾出地方,但空的地方又很抠,只能侧着身挨着他出去。
陈玄“啧”了一声,完全不记得刚才脸上留下的泪痕,她撞开那个男的,顺便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崔和辰莫名被人撞了,还被迫收下了对方一个眼神攻击,那女生红着一只眼,看着真像是他不小心撞到的她,但他本人不过是趁自修课过来办公室询问老师当天的物理作业而已。
而且,崔和辰不经心生疑惑,这是对待一个喜欢的男生应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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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回教室去拿书包,其实不拿问题也不大,但面子工程她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比如鼓鼓囊囊的文具盒,包着书皮的教科书,而她又是个学生,背书包是应该的。
她走出校门,找了个公交站牌边上的公共座椅坐下,来来回回驶过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车,陈玄两手撑在椅面,不急不躁,好像快病危的人跟她没多大关系。
风暖暖地扑在陈玄脸上,太阳很晒,但陈玄觉得有点冷,她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人,此刻正在市中心医院进行急救。
她爷爷有没有想过,自己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年华,直到生命的尽头,还是回到了手术台上。
陈玄的爷爷陈三水,是一个老教授,在医学界挺有名气的那种,他这辈子桃李满天下,但是和自己儿子的关系十分僵硬。
陈玄奶奶在陈玄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对祖母的印象只停留在家里摆的那几张黑白照片上。
她奶奶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胚子,穿着民国时期流行的小碎花旗袍,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说真的,配她爷爷那样的英年早秃,实在是有点可惜。
就是因为奶奶早逝,所以他们陈家和别的家庭还有那么点不一样。
人家都是婆婆从中作梗,破坏儿子和女友之间的感情,他们家反着来,陈三水在他儿子陈威明高中时候,便对他的恋情横加阻拦,人家好好一对小情侣双宿双飞,他偏要扮演老巫婆,把他们有情人拆成陌路人。
对于陈威明的老婆,陈三水肯定是要亲自过目的,他饱尝了穷小子白手起家的心酸,太明白门当户对四个字的重要性。
所以,陈威明最后娶了陈玄的妈妈蒋兰。而陈玄自然成了门当户对下的产物。她是应着陈三水要求结下的果,当然受他宠爱。
蒋家和陈家也不太一样,蒋兰的母亲,也就是陈玄的外婆,以前是省教育局的,而她外公从政,两人彼此辅佐,相辅相成,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吧。
陈玄她妈是蒋家的独生女,从小受到的都是优良教育,她热爱音乐,立志想要成为一名钢琴家。
就是这样一位有颜有才背景清清白白的女神级人物,陈三水托了层层关系才帮陈威明要到了联系方式。
但是,一个无情,另一个无意,再组合成一个无情无意的家庭,最后只会生下一个无情无义还无理取闹的陈玄。
然而对于陈玄来说,住在这样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家庭里并不是她所反感的,各过各的,各自安好,也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