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不到半年,季天明就和叶阿姨领了证,季天明在市区二环边儿上买了房,写的叶阿姨名字,他们风风光光举办了婚礼,婚礼季峋没去,后来别人给他转述,季天明在婚礼上真情实感地对叶阿姨表示了感谢,述说这几年来自己从不容易到事业有起色,叶阿姨对她的帮助。
只是大概他忘了,那个和他吃一样苦,忍受一样憋屈,作一样难的女人比他更不容易,却没得到他半分感恩。
季峋那会儿和他们住了大概有两个月,叶阿姨是个能软能硬的厉害女人,大约是知道季天明的出息,管他钱管得紧,她不喜欢季峋,从小就看他不大顺眼,却不敢当面说他,背后偷偷和季天明嚼舌根,说他没规矩,又说他性格不好,说他脾气差,埋怨他对她没个笑脸。
都是些琐碎的女人的唠叨,末了还要加一句:“我就跟你牢骚两句,孩子没了妈,也怪不容易的,你别说他。”
季天明那脾气,不说这句还好,说了更拱火。常常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骂季峋。有时季峋想,他的脾气,大概很大一部分也是先天后天被季天明影响了吧!
季天明对叶桑极好,甚至有点儿讨好的意味,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更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没那么剑拔弩张。
叶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每每都很愧疚,寻了没人的时候跟他说对不起,她总是一脸亏欠,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他没什么可委屈的,就是觉得不爽罢了,那种不爽就好像穿了厚厚的棉衣,偏偏后背痒了,你抓不着,解不了氧,比有人直接打你一顿,更让人不爽。
后来他和季天明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吵了一架,季天明提着扫帚要他跪下。小时候季天明就爱让他跪,一点点小事就让他跪院子里。他反骨上来,摔门走了,季天明在背后嚷:“有种你走了就别回来了,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惯得你!”
季峋就真没再回去过,他嘴硬,骨头更硬。
季天明大概也厌烦夹在季峋和叶阿姨之间生闲气,也没再主动要求过他回去,好像他真是个累赘似的。
这回是叶阿姨主动要求季天明让季峋回去住的,她女儿没了,一直也再要不来孩子,怕以后老了,季峋不管他们。
那点儿小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吵架的时候季天明脱口而出:“你就是想着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以后不管你老子了,是不是?你飞再远,你也是老子的种,你也得孝敬你爹,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季峋因为这个,挂了他电话。
他去见唐果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濒临爆炸的边缘,和唐果比,他就是躺在淤泥里的烂草,他这么自傲的人,不容易生出那些婆婆妈妈的情绪,可就是隔着玻璃窗子,看见一个男生亲近得凑近她说笑的时候,他就陡然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卑怯,他顿了脚,收了手,甚至转头走了,走到地铁站口,又折回去,站在外面看了会儿,了短信给唐果:“我有点儿事,过不去了。”
唐果很快回他,“那好,没关系,你回去好好休息。”
季峋回去就躺下了,却睡不着,一会儿想季天明,一会儿想唐果,想唐果边儿上那个男生。
季峋放假就陪着爷爷去南京了,跟着长辈不方便一直看手机,唐果也怕打扰他,只聊了几句闲话,也没跟他说过小老师的事。
是以季峋猛一看见,也没看出来那是个女生,他也没猜测什么,只是觉得,唐果那种女孩子身边就该跟着那样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另一半。
那种干净,看起来脾气很好,待人体贴,有涵养的人。
季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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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开学见季峋的时候,季峋胡子拉碴的,看起来跟个流浪汉一样,头也长了很多,很不修边幅……的样子。
唐果因为妈妈加班回来晚送她晚了而迟到了,她去报到的时候校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外面,她一路跑到教室,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打报告,老师正在班级里巡视,看见迟到的她,似乎有些不满,推了推眼镜,顺势挥:“高三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意味着三千米的长跑,你们已经到了最后五百米冲刺的阶段,你们有多少余力,有多少劲儿,都得全部使出来,不遗余力,不能松半口气。”
他看了唐果一眼,说:“进来吧,我希望迟到这种事,以后在我们班不会生,你们在重点班,学校把你们当好苗子精心培养着,你们要跑在所有人的前面,才对得起你们的父母老师,还有自己。”
唐果低头进了教室,重点班人数是固定的,所以座椅也是正好够数的,只有最后一个空位了……
季峋边儿上。
她瞄了一眼班级,往季峋身边走的时候犹豫了下,然后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难为情。
大概是因为心虚,然后又众目睽睽之下。
不知道谁先笑了声,然后也有人跟着笑。
班主任刚立完威,转头就被打了一巴掌,抬头扫视下头,不过也没看出来什么,于是敲了敲讲桌,示意大家安静。
三中的课本内容是高一高二就全部结束的,整个高三就是个漫长又短暂的复习冲刺年,报到的第一天,班主任蒋炜只简单地打压了一下大家浮躁的情绪,就直接直奔主题地收了暑假作业,然后接着讲上次期末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