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嗯,你还是等下快跑吧。”邱明朗诚恳地建议道。
台上的音乐声缓慢地停止,江临安依旧低着头,目光空洞,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是应该想什么,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把他从这陷入深潭般的精神状况中拉出来。
除了。
台上报幕的同学好像念出了蒋舟的名字,回荡在音乐厅中一圈又一圈,终于钻进了江临安的耳朵,他乍时被惊醒了,蓦地抬起头。
舞台上,偏黄的灯光照耀在蒋舟身上,江临安差一点就站起来了,手都捏在了扶手上,隐隐抖。明明才半天不见,他却觉得像是隔了好久,台上的那个人笑的很标准。
笑的很牵强,不像是自内心的笑意,他鞠了一躬,随即坐到了那架三角钢琴前。
江临安不了解钢琴,但他能感觉出好坏,这架钢琴与家里的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小舟以前弹过的琴那么好,细微的差别他都能感受出来,差一点就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差这么多。
在琴上,他是个那么挑剔的人,居然会忍受这么久,江临安心里又不好受了。
江临安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他弹琴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像是在家,是自己离开家的前一晚。蒋舟在客厅里弹了一宿的琴,悠扬的钢琴声像是在挽留。
江临安躲在房间里,一步都没有挪,他把自己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小舟每次弹琴时的录像,小舟的照片,还有小舟送给他的礼物,一股脑地全给锁进了柜子,扔了钥匙,像是再也不想打开。
关于小舟的东西,后来他一样也没带走。
说实话,当时的他是下定了决定要不爱了,要听母亲的话把舟舟让给自己的妹妹。
现在想起来,那个想法当真是恶心又愚蠢。
他蠢就蠢在不知道爱情这东西有着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他离开之后,在觉自己真的见不到小舟了,内心的那种恐慌感一次又一次侵袭着他的夜和梦。
他记得小舟告诉过他,要弹的是野蜂,可他没听到那激昂的旋律,只听到了一听起来熟悉而简单的调子,可他忘了叫什么,只觉得熟悉,像是在那里听到过。然后觉得他的每一键都弹在自己心上,像是在说什么,而自己却听不懂,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膨胀成了难过。
台上的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天使,江临安在这一刻觉得小舟是个弹着天使音乐的魔鬼,魔鬼知道你内心深处最贪婪的欲望,天使知道该怎么来审判你。
江临安的手在座椅上抓了一阵,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只抓到了一把伞。
邱明朗和左阳也没听台上弹琴,见着他有反应,以为是生了什么事赶忙问道:“安哥,你找什么呢?”
“节目单……”江临安喃喃道,又找了一阵,还是没找到,之前老戴了的,每个人都该有一张,可他的却找不到了,“你们的节目单,带了吗?”
他说着这话不像是在问,更像是在讨要,一定要非拿到不可。
邱明朗也找了起来,可还是没找到,最后是左阳往后排的同学那里借了一张。
江临安急急忙忙道了声谢,把那张被叠过两次的节目单展开,目光在上面搜索着蒋舟的名字,倒数第二个。
《卡农》
那么大的舞台,只坐着他一人,在这里,他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人,目光都被他吸引去了,每个人的耳朵就被他的音符捉去了,他那么远,却又那么近,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音去弄脏他的音乐,他的琴是最圣洁的。
像是所有人都消失了,没有观众,没有聚光灯,只有他和他的琴。
“告白的时候会弹的曲子。”江临安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小舟刚来的时候,也是没带什么东西,出去练琴的第一天就带了本谱子回来。
他的头靠在江临安的大腿上,指着那卡农说了这句话,“象征着两个人生死相随,至死不渝的爱情。”
自己说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说,自己老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所以呢,他今天要告白了?
江临安心里分明有个名字。
这不是抽奖,不是你扣开那层铅层后你不知道下面会写着什么,而是你知道下面写着什么,可你不敢刮开。
他颤抖着把那张节目单递还给了邱明朗。
至死不渝的爱情,可自己连说都不敢说出来,怎么至死不渝。
“安哥,你没事吧?”邱明朗有些担心地问道,台上的钢琴声已经接近了尾声。
江临安在用心听着,听那一个个音符下面究竟藏着什么字,他刮开两个,然后不敢继续了。
“我没事。”他摆手道,让邱明朗他们不要管他,可这幅样子,哪里是不需要人管的样子。
周围响起了鼓掌声,甚至有些人忍不住低声讨论了起来。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舟宝太帅了,让我睡一晚吧,就一晚就一晚!”
“怎么就结束了啊!我好舍不得啊,舟宝再弹一就好了!”
“下一个有他的呀,你看看节目单,最后一个节目他要弹的。”
“我又可以了!”
是的,小舟还有一个节目。
江临安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要不走吧,就这么走吧。
他确信自己是听过这曲子的,就在走的前一晚,小舟在客厅里弹了很多遍,那旋律,纵使自己记不清,也像是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