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大喜!师兄大喜啊!”
“这一转眼啊,当初看着长大的小娃娃也要成亲喽。”
“……”
周府迎客大厅这时挤了一屋子的权贵,纷纷朝着站在中央的两位男子道喜。
周泽之眉目温润的站在自己父亲身边,嘴角衔着淡淡的微笑,有条有理的对周围的亲友还礼,“多谢。”
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温润如水般的人物,不管在哪儿,嘴角也含了三分笑意,目光不咸不淡的觑着你,仿佛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让他为之色变。
就像今日,明明是他大喜的日子,由圣上亲自赐婚,不知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的事儿,他也是这幅模样,面上笑意浅浅,黑色的眼珠子清清透透,瞧不出半分情绪。
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他对这桩婚事儿,到底是喜,还是不喜。
可就这么个滴水不漏,君子如竹的人,在看到随着他弟弟缓步而来的青年时,脸上表情罕见的收敛了起来。
在那袭身影踏进宅院起,周泽之的目光便已经脱离了人群,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般的,直直落在了青年身上。
看其身量,他似乎比去岁更高了些?
许是他出神的时间太过长久,周辅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儿子注意场合。
感受到手边的力道,周泽之默默的垂下眼帘,他平直的嘴角复又勾起,温声道:“爹,我去后面招待下朋友。”
前厅的宾客都是些朝中大臣和周府姻亲,周泽之的好友则被他留在了自个儿院子,所以周家爹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句,“记得一会儿回来。”
“嗯。”
朝周遭诸位行了一礼作赔,周泽之便转步迈了出去。
他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如愿见到了花园里正斜倚在槐树边的青年。
周泽之挑眉,“你在等我?”
“是啊。”云容收回欣赏槐花的视线,将其转向周泽之道:“泽之哥哥,恭喜你。”
周泽之:“你是专程来与我贺喜的?”
“嗯。”云容点了点头,想他询问道:“泽之哥哥,你可有想要的礼物?”
这些年,他与周泽之见面虽然不多,但依着中间有个周涣之的关系,两人处的尚算不错,如今他既要成亲,云容自然是得来周府走一趟的。
闻言,周泽之偏了偏头,他思索了片刻,也见不答话,反而朝云容慢慢走去,细细的瞧了瞧他的脸。
以前的半大少年如今已经长大,本就偏白的肌肤变得愈雪白,乍眼望去,他显露在衣领外的一截修长脖颈,白的似是一团雪。
二十出头的青年,早在几年前就已步入了尔虞我诈的官场,偏生他眉眼间竟然还带着一丝独特的少年感,纯澈的美好的让人感到……近乎是恍然的错觉。
他能有这番纯质模样,玉珩显然是把他护的极好。
——这样,他也能放心了。
周泽之原本没甚表情的面容兀的扯出一丝笑来,似是芙蓉花开,他清隽的面容奇异的显出几分瑰丽来。
浅浅的笑意随着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周泽之终是低低笑出了声,他笑的双颊都泛起了薄红,可见是极高兴的。
虽不知是何缘故令周泽之如此高兴,但真情实意的笑容,委实能感染人的心情,云容不禁也跟着他笑了笑。
周泽之笑了许久方才歇下来,他移开了打量云容的目光,仰头看着巨大的槐树,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今日的天儿可真好。”
可不是么?
五月的天气暖融融的,连带着头顶的阳光也好似携带了春天的暖意,直照得人浑身舒坦,周身泛懒。
此刻正值花期,高大粗壮的枝丫上,挂着的槐花像极了初冬的雪,它并不十分严寒,却显得格外洁白莹润。
而过于饱满的花朵,被风吹拂的掉落了些许,于半空中飘飘荡荡,最终在雾蓝色的锦衣上安家下来。
白白的柔软的花瓣,似是天空漂浮的软绵绵的云朵,理所当然的停靠在了属于它们的蓝天上。
周涣之神情一阵恍惚,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云容肩头,把他衣料上沾着的花瓣拂落,回答了前头云容问的话语,“我如今并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他眼珠微转,眼尖的瞧见青年被风吹的稍稍扬起的,手腕处的红痕。
周泽之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果你真得要送,那便在我婚礼当天,前来街头送送我吧。”
*
元和二十九年秋,九月十八。
朱雀正街敲锣打鼓,喜乐震天。一长串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八抬大轿,远不止是十里的红妆,放眼望去队伍后缀着一溜烟儿的大红色箱子。
周围早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喜婆丫鬟护在喜轿旁,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朝两边四处撒钱,更是迎来阵阵欢呼。
“这是谁家成亲,好大的阵仗!”
“银钱撒的是真真的足,阔气!”
“呀!后头抬的嫁妆俺们咋看不到底儿呢?!”
旁边有妇人听了此话,含笑道:“听你腔调不是上京的吧?”
黑脸汉子羞赧的点点头,“不是嘞。”
妇人并未露出轻蔑的眼神,反而好心解释道:“这郎官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加之他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家世显赫非常,娶的夫人又是贵为当朝郡主,随礼能不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