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常常和混混、流氓归类为一起。要是纹在女孩子身上,给人的联想多了一层放纵,可能还有某方面暗示。
张诗柳没有看清图案,只觉得花里花哨。况且,倪燕归的风评本来就离经叛道。张诗柳的脑海里脑补出一系列剧情,她露出鄙夷的眼神:“这里是部队的训练,你来之前应该先打个申请吧。”
倪燕归觉得好玩:“学校安排我来军训的时候,没说有刺青的人不能来啊。学校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纹了。”她解下头的毛巾,稍稍扎了一下,抱起脸盆过去洗衣服了。
柳木晞一瘸一拐地过来:“我最怕纯洁无暇的小白花。”
“别这么说啊。”倪燕归倒了洗衣粉,“我在陈戎眼里也是小白花。”
柳木晞踮着起泡的脚,把脸盆放进池子:“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等他知道你是妖媚狐狸精,会甘之如饴的。”
军训洗澡有时间规定,两人没有多余时间闲聊,匆匆地洗了衣服,各自抱着脸盆回了宿舍。
人虽然走了,但是刚才的事,大家自然会讨论。张诗柳和几个女生嘀嘀咕咕的。
倪燕归有一个大刺青。究竟如何大?张诗柳描绘不上来,她用手比了一下大概的尺寸。她说:“铺满了整个肩膀。”
有的同学和倪燕归在班上久了,知道倪燕归的虎口确实有一个火红纹身。至于肩膀的,大家全都没见过。
一个同学回想起来,倪燕归喜欢露腿,但上衣总是裹得紧紧的,而且从不穿无袖上衣。这个同学去问乔娜和于芮。
当事人不在场,同学们说话放肆了许多。
于芮和班上的女同学关系都不错。她是属于那种谁也不得罪的中立派。
有个女同学误以为自己和于芮要好,言语间对倪燕归的态度很明显:“那么大片的刺青,是□□的吧。感觉脏脏的。”
于芮站在那里,低着头继续搓自己的衣服。她不附和,不反驳。
乔娜倒掉一盆泡泡水,重开了水龙头。清水在盆里升起,蔓延出串串的小泡泡。她看着泡泡,听着那些议论。
张诗柳身为第一个现纹身的人,讲得最起劲。
乔娜关上水,回了头,深沉的眼睛没有情绪:“张诗柳,你认识倪燕归吗?”
不认识,无非是同住女生宿舍而已。两人不在一个班,不在一个系,但打过照面,张诗柳知道那个人叫倪燕归。
张诗柳抱起手:“谁不认识啊?校会上读检讨书的。一夜成名。”她的语气里全是讽刺。
乔娜:“你说的‘认识’就是几面之缘?”
张诗柳:“她既然纹了这样的东西,就要接受大家的意见。无知混混才弄这些。这也不怪我们。”
乔娜洗洗手,再甩了甩。她转过身。生了一对没情绪的眼睛,看谁都差不多。“我和倪燕归是室友,又是一个班的,不说24小时见着,但大部分时间我们在一个房间里。我都不敢说我很了解她。至于你,你连认识也算不上,更别提相处了。听了你的话,我觉得你适合去当心理咨询。见别人一面,给别人贴一个标签,多轻松。不妨去考心理学吧,躲在这里学美术,太屈才了。”
张诗柳的脸色一变。乔娜平时只是冷眼旁观,不一言,谁知道今天管起闲事来,牙尖嘴利的。
乔娜洗好衣服,抱起脸盆向前走。
气氛很尴尬。于芮打圆场说:“时间紧迫。大家别聊了,各自走吧。”
于芮追上乔娜,说:“很少见你出来说话。”
乔娜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更加冷肃。于芮忽然头皮麻。
乔娜说:“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人,也不一定完全了解对方。凭一个刺青,她们就谣言四起了。我讨厌妄自揣测。”
于芮明白了。乔娜自己就被贴上了很多的标签。乔娜的美丽是独一无二的,五官普通,组合起来却透出神秘感。追求她的男人很多。她和倪燕归不一样。如果乔娜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或许大家能理解。问题是她不是,她有一双死气沉沉,却又令人着迷的眼睛。
乔娜周末会出去打工,说是当家教。后来,围绕家教内容的谣言渐渐滋生。
于芮静静向前走:“乔娜,你见过倪燕归背上的刺青吗?”
乔娜:“没有。”
“我没见过完整的,但我知道那里有一个。”于芮想着张诗柳比划的尺寸,“真的有那么大吗?”
乔娜没再说话。
*
柳木晞回到床上,跌坐时,床板尾端翘起,“哐啷”一声。
她晃了晃。
床板继续出声响。
她叹气:“第一天,我以为我在硬床板睡不了,现在倒头就睡。”
“进步神。”倪燕归拿起药箱,放在床上,人跟着坐上去,说:“我觉得今天教官教的医疗知识,应该以你这双脚当病例。”
柳木晞卷起裤腿,伸直了腿,脚趾乱抓:“就是嘛。我就说,我最苦的就是现在了。”
乔娜推门进来。她没有和倪燕归说什么。
于芮刚才听了乔娜的话,觉得自己宿舍有这么两个人,总是承受着背后的猜疑。她于心不忍:“燕归。”
倪燕归抬起头。
于芮走过来:“刚才冲凉房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和乔娜不觉得你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