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岳父问你,如果你处在陛下这个位置,面对宇文护这样凶狠强大的敌人,你该怎么做?”
“宇文护不念亲情杀了宇文觉,对权力的执念已经近乎偏执。如此状态下,如果和他正面冲突难免会步他人后尘。所以先要做的就是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让他放下戒备。宇文护现在正当盛年,可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后呢?”
杨坚见独孤信深表赞同,继续回道:“如果这些年里他膨胀太厉害必然引起公愤,如果他常年霸占天子权柄又无所作为,威信必然也会下降。在这些年里面,只要步步为营,暗中积攒势力,待到合适时机,必能一击即胜。”
“坚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能这么想岳父放心多了。”独孤信欣喜的说道,随即,又满怀忧伤的感叹道:“岳父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如果有可能我想独孤家的振兴,也许还要倚仗你的努力。”
杨坚恭敬的行礼道:“岳父放心,坚儿定会牢记您的嘱托。”
独孤信看了看窗外,徐徐站起身来看向远方,淡淡的说道:“也许哪一天你困惑了,坚持不下去了,想一想你身上的担子,咬一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杨坚跟着站了起来,静静的听着独孤信轻声诉说。“二十多年前,我和你爹还有那一群兄弟都觉得很绝望,也很无助。最终靠着一点微薄的希望熬了过来,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独孤信转过身,深深的看着杨坚的眼睛,继续说道:“将来的某一天,某一年,甚至好几年,也许你也会经历同样的困境、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助,想想岳父对你说过的话。”
“坚儿不太明白……”杨坚疑惑的看着独孤信。
“没关系,不明白的地方,你爹会教你的。很多事情等你经历了自然也就能想明白。好了,一晚上没回家,先回去看看吧。我和伽罗还有一些话要交代一下,你傍晚的时候再来接她吧。”
“坚儿告退。”杨坚躬身行礼,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父女二人,独孤信将女儿搂到身边,两人依偎着促膝而谈。
伽罗关切的问道:“阿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为什么您今天说话怪怪的?”
“伽罗,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爹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再给你任何帮助了,将来过得怎么样全凭你自己的造化。所以爹特意嘱咐你,好好待坚儿,别再惹他生气了。要是遇到矛盾,该让的就让让他,别跟他斗气了。”
伽罗听父亲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原来父亲在担心自己将来会吃亏,心里顿时放轻松了许多。故作不满的说道:“爹,阿坚是不是向你告状了?我很久没有欺负他了,我这段时间都很乖的,真的。”
独孤信微笑着哄道:“那以后都乖乖的,不许欺负坚儿,好吗?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也是心软的,你只要温柔一点,好好哄着点,他就会对你千依百顺,不会计较你那些小过错,知道吗?”
伽罗不满的问道:“那他要是欺负我怎么办?爹为什么不让他哄着我?”
“爹一个大老爷们哪适合跟女婿提这些要求。伽罗,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些小打小闹都不是问题,男人只要在大是大非上面向着你,关键时刻不抛弃你,那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夫君。而且爹也相信坚儿他不会欺负你,他会好好爱护你的。”
“他要是敢欺负我,那我就告诉爹,爹替我去揍他。”伽罗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个小家伙,知道爹不会打坚儿才敢这么说吧。伽罗,记住爹的话,坚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吃软不吃硬。遇到事了两个人好好说话,有商有量,千万别跟他抬杠,你先认输,他就会服软。两个人互相包容、互相礼让,日子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下去,明白吗?”
“爹,我明白,这些道理阿姐也教过我。只是您今天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担心我和阿坚的感情。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处处包容我体谅我。我们之间不会有问题的,您就放心吧。就算您失势了,独孤家落魄了,阿坚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看不起我,对我不好,他不是这样的人。”
“爹当然相信坚儿,爹只是希望我的乖女儿能过得幸福。你们小两口没事,你四姐她们才有可能过得好,得空的时候多去看看她吧。你四姐夫是个好人,自然不会亏待伽蓝,可是日子久了,也难免受不了伽蓝的小性子,你帮忙多劝劝她吧。”
“四姐嫁的那么远,确实也挺难过的。不过李叔父对四姐一直都是百依百顺的,还经常逗四姐开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爹如果不放心,那我多给四姐写几封信就是了。”
“好,好,伽罗,这就对了。姐妹之间相互扶持,互相依靠,这个家才能兴起来。这两天多去陪陪你长姐,她就快生了,你陪在她身边她心安一点。对了,让坚儿陪你进宫吧。”
伽罗见父亲恢复到以往的状态,欢快的说道:“好!阿爹,等阿姐生了,我们带着小外孙一起回来看您好不好?”
独孤信暂时忘记了烦忧,打趣道:“好,当然好。爹希望伽罗也能快点生个胖小子,爹就更高兴了。”
“阿爹,我才多大您就急着抱外孙,先抱抱阿姐的吧。还有四姐,就算轮那也最后才轮到我吧。”伽罗一脸羞涩,语气略微有些不满。
独孤信笑呵呵的回道:“爹呀,就喜欢伽罗生的小外孙。你和坚儿两个可要加把劲呀。”
“阿爹,怎么连您也取笑我。”
“好了,爹不笑你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杨坚按照约定过来将伽罗接回了杨府。独孤信看着女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家门,心里满是惆怅,倚在门前观望了好久才默默的转身回屋。
昏黄的灯光下,独孤信提起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下自己无限的思念和殷切期盼,也留下了自己的临终遗言。
停笔之后,独孤信轻轻的放下笔,将信纸折好分别装进了几个信封里。随后,叫来了管家吩咐了几句,将几个信封交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