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了独孤信、赵贵这帮老臣之后,宇文护在朝堂上渐渐的变得横行霸道、独断专行。那些功勋元老虽然据理力争,却也不能奈何他。这一切让宇文护大为快意、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他的下一个目标瞄准了那些手握重兵的军中实权派人物。新帝登基,宇文护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正好可以召集驻守各地的大将军进京朝贺,意图打压或拉拢各方势力。
“阿护哥,我们都已经稳坐江山了,还这么大肆打压那些柱国将军,会不会引起众怒啊。”宇文觉不安的问道。
“阿觉,为人君者,千万不能妇人之仁。此时若不趁着这些老臣权力被架空之际,打压他们的势力。等他们回过神来,想出对策满血复活,那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宇文觉来回踱着步子,慢吞吞的说道:“话虽如此,只是这些老臣毕竟功勋卓著,为我宇文氏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对待他们,岂不让天下有识之士寒了心。”
“阿觉,要想稳坐江山,不但要有菩萨心肠,更得有雷霆手段。一时的心慈手软,将来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宇文家族的百年基业着想,如今大局初定,我们更不能懈怠。”
“我们还需要对付谁吗?”宇文觉平淡的问道。
“各地驻守的大将军,各个手握重兵,这些人更不可小觑。尤其是陈留郡公杨忠,他手下精兵数万,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你初登大殿,一旦这些人有异动,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
宇文觉不知这位堂兄的意图,辩护道:“阿护哥,帝位更替之时,敌国也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若是此时对这些大将军动手,只怕便宜的是这些强邻。”
“你放心,我没打算大开杀戒,我们也没有这个资本杀人。只是必要的打压和试探,还是不可或缺的。明日朝会上你下一道意旨,宣各地驻守的将军入京朝拜。等他们人到齐了,再根据他们的表现决定去留。”
宇文觉惊慌的问道:“决定去留?阿护哥不会是想杀掉一批人吧?”
“新帝登基,如果有人胆敢抗旨不来,此人必定是有异心,直接派人征剿就是。如果他们入朝觐见,就表示他们已经承认你的地位,万事无忧。等他们进京,我再派人监视他们的动静,对我们没威胁的,可以直接放回封地。有威胁的,有想法的,要么让他们入朝为官,要么撤换。总之,不能留下一丝隐患。”
“这么多将军入京,万一他们互相联合起来对付我们,那岂不是……”
“你放心,他们手中再多的精兵,也不可能悉数带出,大部分还得留在驻守地以防敌国入侵。就算带过来的那部分也只能驻扎在城外,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将士能够跟随他们进城。而且这些人各怀鬼胎,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只会各自抱团,绝不可能同仇敌忾,联成一片。我们只需平衡各方势力就行了。”
“好,我这就叫人拟旨。阿护哥,京城的治安还劳烦你多费心了。”
“放心吧,从传旨到这些人6续进城,还有月余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准备。”
早春季节,冬天的严寒渐渐开始退出,太阳的暖流融化了岩石上的冰层,滴下第一个粗大晶莹的水珠,宣告了春天的到来。
山坡的朝阳处雪开始融化,慢慢地露出黄黑色的地盘。雪水滋润着泥土,浸湿了去年的草渣。被雪覆盖着过了冬眠的草根苏醒复活了,渐渐地倔强有力地推去陈旧的草渣烂叶,奋力地生长起来。
一处颇有气势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大将军府”的匾额,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还有全付武装的士兵守卫。
径直走进去,约摸两百来步的距离,便见得阕影阁之后,一幢低矮宽阔的建筑,大门紧闭,前有一块宽阔的场地,周边摆了各类兵器与一些石锁石墩。
演武场上,一个少年身着素色便装,剑尖撩起,腾身飞跃,众人屏气凝神,目不斜视观看着舞剑人的飒爽英姿,只见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场外,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男子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拔剑出鞘,纵身跃入场内。少年淡然带着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笑意。
那青年男子目光一敛、手腕一紧,持剑攻来。少年握把松活,轻捷活变,腕劲干脆。运柔为刚,刚柔相济,以柔克刚。闪展吞吐,步疾,以身辅剑。不急不躁,沉着应对。
后院的木质拱桥上,一个容貌魁伟、英武刚毅的壮年男子,出神的望着演武场上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些年来杨忠一直在外征战、四处漂泊、历经沧桑,没有过一日安宁稳定的生活。
看惯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看淡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也看穿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唯一让他感觉温暖的就是眼前这个意气风的少年,他苦心栽培了十多年的嫡长子一直都很争气,这让他舒心不少。不久之后,他将要带着这个省心的少年,离开这片清静之地,去闯出一片未知的天地。
杨忠眼见两人就要收手了,悄悄的往演武场走去。“荣定,你没有让着他吧。”
场上二人,听到这声洪亮的询问,连忙停了下来。少年转过身,一张面容精致、面目英秀的脸庞出现在杨忠面前。一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散射出锐的光芒。纯正无邪的脸上没有一丝稚气与青涩,冷冷清清的神情倒是突显几分成熟稳重与深沉睿智。多年暮鼓晨钟、檀香缭绕的生活更是增添了少年清逸俊朗、飘逸出尘的气质。
“父亲!”少年低头欠身行礼,淡然而冷清的神色中微微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杨忠温和的扶起少年,心下一片柔软,眼中满是宠爱之情。只是嘴中吐出的话语,却带着稍许严厉。“阿坚,打赢了我军中这些将士再来休息。”杨忠指了指,端站场外的一群彪形大汉。
众人摩拳擦掌、领命而上,少年收敛笑意,神情肃穆。暗劲而,出手干脆利落,冲在前头的几个军士刚刚过了几招,就被少年击败。余下的人对视一眼,全力进攻,少年轻松自如的应对着眼前的猛烈攻势。
窦荣定看着少年龙腾虎跃的身姿,感叹道:“岳父为了试探阿坚的身手,真是用心良苦啊。”
杨忠看得正入迷,听到此话,转过脸,平和的说道:“你和他关系太好,难免会私心照顾他。万一他以后遇到强敌,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所以这些年我总是挑一些为人正直又武艺高强的军士陪他对练,就算我亲自出手调教也不会让他分毫。”
“岳父做了这么多准备,是想要带阿坚入京为官吗?”窦荣定问道。
杨忠转过身,看着敞开的大门,缓缓说道:“朝廷的旨意已下。新帝登基,宣各柱国和大将军入朝觐见。恐怕这一次,不想去也得去了。”
窦荣定不解的问道:“独孤大人那里没有消息传来吗?政变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忠平静的回道:“如今朝政未稳,时局动荡。大家都是自身难保,即使知道点风声也没人敢传啊。”
“父亲,我们在京中除了独孤伯父以外,并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贸然进城,只怕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少年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
两人一惊,转脸望去,场中的大汉已经悉数被他打翻,正互相扶持着站起身来。杨忠抬手擦了擦少年额上的汗珠,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们杨家退居边境多年,才保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此番惊变,实属难料,不知道此行是凶是吉?”
杨坚认真的建议道:“父亲不如带着大队人马在城外驿站等候,让儿子先行进城打探。如果一切如常,父亲再进城不迟。”
杨忠忧虑道:“阿坚,那这样你不是很危险?万一城中有变,你可怎么办。为父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长安叫回来,就是不希望你出事。”
杨坚淡定的回道:“父亲放心,长安城内没多少人认识我。即使真的有变,应该也没人知道我偷偷进城了。”
杨忠低头思虑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阿坚,你自己要小心啊。”
一处幽静的府邸内,庭院深深,曲径通幽。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紫色的睡莲正在水中绽放,在绿树倒影的映衬下,更显得细致柔和,清爽别致。闭目聆听,有流水之声缓缓入耳。
陈留杨家为进京的事,细细筹划的时候。陇西李家也在为此事烦忧不已。一个风度翩翩、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站在树荫下面凝神静思。
自从父亲李虎逝世后,陇西李家声誉日衰,渐渐退出了权力中心。自己虽然袭了郡公之爵,可是此后一直被当权者排挤打压,以致好几年了,自己仍然一事无成,重振李家雄风的愿望也一次次落空。
如今,李已过不惑之年,也只能在自己的封地上,经营一些商铺多赚点银子,再找几房美姬,做个胸无大志的富贵闲人。外人看来,自己风流倜傥、生活滋润,整天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谁又能体会自己内心郁郁不得志的那种苦闷呢。
想当初,父亲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陇西李家也是威震四海、名扬天下的大世族。时过境迁,如今的陇西郡公府也只是空留一个尊贵的虚衔,没有多少值得炫耀的功绩,也没有任何实力对抗朝廷。
即使李家已落到如此境地,掌权的宇文氏仍然在猜忌李家。新帝一登基,宇文氏就迫不及待的召集各地驻守的将军进京,就连不得势的自己也包括在内。看来此去,福祸难料啊。以后的路,还得精心策划、步步为营,才能保李氏一族安稳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