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和他,也只是他自己故事的翻版,他只是因了好奇,才上演一段嫖客和妓女的故事?
不、不、不。他不是那样的人,还有贵子,还有那些迷离如梦里我看到的情节,都证明我和他,还有着前世的牵连。
难道,是他出事了?
不!这个念头太坏,我忙摇头,打断这种思维。给弟弟掖了掖被角,他让医生打了镇静剂,正在酣睡。我好累,想起《飘》里斯佳丽的那句话,明天会更好,便自己鼓励自己,什么事也没有生,我还有明天,我必须养精蓄锐。于是爬上病房的另一张空床,很快昏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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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声里,她在英格兰的旷野绿袖飘飘地飞奔,青春的嬉笑声一如金铃互相击在风中。他打马走过,被那笑声牵引,突然勒马回。她脚步停下,人面如玉,金碧眼,仰看骑马人。而马蹄高昂,时光凝顿,四目相交。
刹那即是一生。
四目相胶,瞳孔如镜,镜里人换了面孔,八十三岁的老翁,卧床在病,他看着她,她看着他,执手相看泪眼,他说,如是,我——要死了,真舍不的你,如是。
她咬着唇,咬出一排青紫的印。她怎么舍得他走,夫妻二十多载,她和他相沫以濡,同出共进,恩爱深情,难测难量。天下唯他懂她,也唯她懂他。谦益他在外顶着2臣的罪名,暗里却和她一起悄悄变卖日积月累的收藏以及家产,以资反清义士。
第五章
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可世人皆爱面上的忠贞,铿锵有声,锣鼓震天,惨烈地合了他们饭后茶余品评的感情。
这次生病,也是那日一个朋友相约,去赏花吃酒。众人正做诗酣歌兴头十足,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不知是受了哪个的挑唆,还是自诩道德高尚想当义士,不问青红皂白的长驱而入,对着他连声寒暄:老兄康泰,小弟来迟,恕罪恕罪!
谦益已是皓如雪的老翁,这样的年轻人和他称兄道弟,自然很不受用。问那年轻人,后生今年青春几何?
那人笑道,二十岁。
他掀髯笑说,老夫犬马齿八十又二矣!
那年轻人却恶毒一笑,不是这样算法,弘光一年您就死了。您现在过得是下辈子,其实才十九岁。称您老兄,是和您客气礼貌呢!
谦益气得当场吐血,让家奴扶回了他。至此一病不起,眼看就不久于人世了。
她轻轻的抚摩着他的手,那衰老的手,似一片枯叶,上面盖满了老人斑。泪滴了下来,落在他的手,谦益,我也舍不得你——
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又咳了出来,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双眼圆睁,不肯闭了,要最后一眼把她全数摄入灵魂,只怕就此生死相隔,来世见了不能认得。
他走了,先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他的眼睛圆圆的瞪着,看着,宛然在用眼神叫着,如是,如是!
谦益——
她喊了一声,长长的叫喊,空旷而孤独。
她伸出了手,去抚他的脸。啊,那个人不是钱谦益,他是我的山口,他是我的山口啊,他躺在病床上,一头的银,面目萧萧,五官闭合,不闻不问,弃我不要了。
不,不,山口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我摇着他,使劲地摇着他,摇得自己也摇摆起来。山口,山口&he11ip;&he11ip;
喂,醒醒。喂!
我被人摇了醒来,初阳明媚。
一看,身边是一位护士。不好意思地坐起,对不起,做了个噩梦。
那护士说,没什么,你这睡觉的姿势是很容易做噩梦的,因为拿手压了心脏。说完不理我了,转身接一个来的病人。
我一看有房客,忙跳起来,下了床。
那病人看上去和弟弟一样痴痴呆呆,表情麻木。他的身后跟着个家人,那家人提着个大大的篓子,里面装了报纸,杂志,西红柿,方便面乱七八糟的看的和吃的,显然是医院里的常客,因久经沙场,怕无聊,一来就样样件件,准备得周全。
护士安置好了他们,转身要走,却又停了,对我说,杨小姐,你弟弟的治疗费用,最迟后天要交齐,院方刚要我捎个话的。
后天?
还有时间,我忙谢谢她,说知道了。
那病人一坐上病床,就嚷,我要吃西红柿,要吃西红柿。
他的家人就把一个柿子递他。可他没接住,那柿子就落了下来,落了下来,&1dquo;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飞花碎玉,红色四溅,如血,光芒四射的血,一枚光鲜的水果就这样碎尸万段。
——像死。
——像婉莹的死。
我捂住了嘴,别过了眼,我怕看见这样的场面,太过惨烈。
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看着那地上的西红柿,跳下了床,强盗一般扑向人家的篓子,那家人以为他也要吃,忙递给他一个,他却不接,从篓子里抓出了东西就摔,嘴里喊着,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