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站起,取了钱包和卡,对婉莹说,我出去一下,买点衣服。以前做小姐的穿着,实不适合上班一族。
得买几套穿着,好去应聘。只是知识荒废,现在大抵全数忘了,但也得试上一试,不能坐吃山空。
打算开始做个良民。
刚刚下楼,站在路边,想挡的去一处商厦。没待我招手,一辆的&1dquo;嘎”的停在面前,隐隐的歌声,是《绿袖子》,车门打开,那日本老人俨然坐在车后。
我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把我跟踪?
这样跟了下去,他知我身份,万一让弟弟知道,让我如何自处?不由把脸一沉。
他是名作家,但亦无权这样把别人的私生活打扰。
上来吧,爱爱。他怜爱一笑,一如父亲召唤女儿回到怀抱。
我不由心软,脸色放晴。上了车,我得好好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要跟着我了。我的生活,需要平静,需要隐秘,需要往事如风。
刚刚坐定,笑容满面,尽量把语气放至极端温柔,不想伤害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的自尊。惟有曲径通幽,山口先生,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他笑着说,爱爱,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听你说话,也是一种快乐。
快乐?我心里暗暗叫苦,你快乐了我就不快乐了,不能让他以为我还是红房子酒吧里,随便接待男人的女人。
只能开门见山,对他说道,山口先生,我离了珠海,就不是那里的杨爱了。以后也不再做那样的事情,你明白么?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不好?
他摇头,坚定而固执,不好。
为什么?我生气。
不为什么。他笑着。我从来没把你当酒吧来的女招待看待,爱爱,你对我多么与众不同。我那天混在那一队人里,找你来,是冥冥的指点,是前世今生,是命运。
前世今生?命运?这么大的来头?我好笑,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你去哪啊?爱爱,你告诉司机一声。
去哪?不想让他这样日日地跟着我,于是借题挥,山口先生,我要去的地方啊,是命运,我要去找命运。
命运?他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又开玩笑,命运不用去找,命运隐藏在时间之中,与你的生命同行。
我故意叹气,我不认识命运,却为它日夜工作。现在我不想为它工作了,想把它贿赂贿赂,让它给我最好的人生。
最好的人生,便是四周的人,都不知道我的曾经。包括这位知道的老人,最好也从我的眼前消失无踪。
顾城都贿赂不了命运,你拿什么贿赂它?他眼睛明亮的反问。
呵,这个老人。他的记忆如此丰盛,他知道我说的话里,前半句是顾城墓碑上的碑文。那个杀妻戮子的诗人。童话了一生,最后却和命运罢工。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拿这个!
他大笑,还出卖色相啊?不过,命运好像不是个大色狼。
我自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长的好,说不住能令命运不色也色。
他大笑,丝根根飘动。伸臂将我一抱,爱爱,和你在一起,怎么觉得人活着都是乐?你这样的孩子,令人年轻。
令人年轻?痛苦就是三寸金莲,折筋断骨,旖旎变形。我早把它演化成了曲如月,弯如莲瓣,一步一笑,颠倒众生。
卖笑是我的职业,谁不喜快乐?
正这样想着,却一时突幽幽时光倾斜,亭台楼榭,馆墨,谁与谁文燕浃月,越舞吴歌,族举遁奏,香奁玉台,更唱迭和?
第三章
还是官场失意的阴影
她的眉目,春山春水的将他望定,她的呼吸,春声春风的吹至他心,哗啦啦,顷刻间碧草青青,柳色,半野堂的冷冬,在她的面前,一时冰雪融化,荡然无存。
你还记得我,钱学士?她含笑看他,温言相问。着了男装的她,这样一笑,美得刚柔并济,美得媚里带骨,更美至如一粒鹤顶红,香艳绝顶,却是剧毒,且眼光如水的把那毒溶了化了,送了服了,进了他的眼口鼻——他年老的心一麻,躲避不及。
他已经中毒。
她看了又是一笑,好的,这是她来的目的。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他忙不迭的说。
说的是真话,这个女子,她的洒脱磊落,她的胆略见识,崇帧十一年的那次邂逅,早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来拜访他的,更没有想到,着了男装,她的美,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那时,他刚刚官场失意,寄居在杭州名妓草衣道人家,借美酒红颜消愁。一日月夜,西湖雪霁初晴,四处银装素裹,他携了草衣道人,穿了锦皮貂袍,坐在船,围炉观雪。一路的过了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等等风景名胜,只是当时不知是因冬日游人甚少,还是官场失意的阴影,一切美景,在他眼里都年老色衰,月光下白的惨淡莫名。任草衣道人使尽浑身解数,他终是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正要遣舟归去,却听得琴声铮铮,歌音袅袅,在湖面上随风送至他的耳中:
垂杨小宛绣帘东,
莺花残枝蝶趁风。
最是西冷寒食路,
桃花得气美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