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在水上,住在水上,衡芜舟成了水上花,岸边柳。
不过这样也好,来去自由,洒脱磊落,还换来烟花江湖的一致赞美,文人雅客一提起她来,啊,衡芜君,那真是真名士自风流!
可是青春,眼见着就要这样流走。
偶然听姐妹们说,他家老太太又要给他纳一房妾了。
又要纳妾,又一次机会,他不说,她说。放下骄傲,卑微到尘。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约他,约了他,约他登上漆金缕画的蘅芜舟。
最后一搏。搏来他的心,搏来他的爱,搏来他的怀抱,博来他能给她的安稳——既然让纳,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呢?她和他有六年的情分。
他曾说,如是,如是,你是我最爱的人了。
呵,最爱的人!
为这一句,她从人到心,软成他贴身的花朵,依在他怀,纹在他身。
只能依着他才能开。
她的舟,挂了两盏红灯笼。喜庆的美丽,现世的美好,一个上写着蘅,一个上书着芜,这蘅芜舟,是他赐的名,他书的字,他的墨宝。舟靠在岸边,等着他的到来。河边岸上的文人骚客,一看到是这绿蓬小舟,就知道是她的舟子,个个喊着叫着蜂拥而来,柳如是,柳如是,柳如是&he11ip;&he11ip;
他们期望成为她的恩客。
唯有忙忙催侍儿抱琴出去解释清楚,柳姐姐今日不接客,她约好了客了。
是的,约好了的。
他来了。
步点声声,踏歌似得,清瘦儒雅,纸扇纶巾。
这就是他,他来了。
一进了舟子,他就把她搂进怀里,而她叫艄公把船直摇往河心。但愿也能抵了他的心。
她牵着他的手儿进来。什么时候,狭路相逢,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上了他的眼睛,爱上了他的眉毛,爱上他唇角的笑容?什么时候,把心都丢在他的身边,再也无法回收?
两个人坐在一张司马相如曾用过的绿绮古琴后。
她看着他,伸出纤纤十指,一点一点的抚过他的脸,高低弹奏,跋山涉水。她叹了口气,低低的唤着,子龙,子龙,你可知道,你的脸,抵得一张绿绮古琴?
说着,手指已然从他的脸上滑到古琴。
她是真的把他的身体,脸,有关他的一切,当最美的乐器来品评。
未待她弹,他已搂住了她的纤腰,抱她入怀,盘膝而坐,任船只穿过河面,软语温存,吹她丝,如是,你要给我操琴?
她点了点头。
葱指划过琴弦,缓缓急急,铮铮切切,声音所过,万物平静。灯光浆影的秦淮河,一时繁华落尽,平淡显形,静了,安了,水波也和着古调缓缓流淌着爱的清音。
文人骚客们懂得情调,名妓柳如是的琴声,是用来倾听的,而不是用噪音来伴奏,那样的伴奏将是对美乐的一种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