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一圈一圈,如她生命里过往的男子。闪现一下而又消失无踪。
灯光浆影,轻歌曼舞,红牙拍案,买的是快活,卖的是姿色,她再怎么艳过六朝,情深斑蔡,风流放诞,过也不过——是一位烟花女子。
十四岁入得烟花巷,做诗绘画,样样俱全,又生得好模样,秦淮河上,艳名遂随水波流淌。一时,名动四方。
徐三公子,宋辕文,李待问&he11ip;&he11ip;一个个男子,一位位名士,个个有头有脸,有身有份。她不爱的要娶她,她嫌不够风雅。她爱的她想嫁,他却惧内,嫌她出身烟花,不肯把名份给她!
他不肯给她!
爱煞这个人,恨煞这个人,这个人,他,他是松江才子——陈子龙。
她爱的是他!
裁破鸳鸯怨剪刀。
那是良家女子的怨,闺女子的怨!她没的怨,她出身烟花,怨不得,没资格怨。
过了二十岁了,开到茶蘼花事了,青春,没有多少可预支的。趁红颜未老,她该自己给自己找现世安稳。
来的去的,过的往的,有名有姓的男子,那么多,那么多。终没一个比得过他。
不甘就此输了他!
可不甘又怎地?
男人,不是甘不甘心,就能爱定要定。心,永不是只要订购就能购来的产品。
虽然为妓,她也有她的自尊和骄傲,别的男子,有身有份,她与他们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一贯的平等。
一贯的特立独行。
他们把自己的学识才华售于帝王家,她把她的姿色才气售于他们,一样的卖,凭什么分三流九等?更何况她的学养见识远远在他们之上,只可惜她生来是个女儿身,命运不济,才致沦落风尘,开了身体当铺,售色为生。如若生为男子,也把那才华售于帝王家,换取功名。
从不为这自卑过,只是除了陈子龙。
他令她爱,因了爱,她懂得了自卑和身份。
更因了爱,只想嫁他,为妾也甘心。
可他从不说娶她,他不给任何诺言给她听。
六年,相识六年,多少个日子,就此流逝而过。
永记得两年前的那场错误,不争取,等,永是无法掌握自身的命运。
他在锦被里搂着她,说,如是,我母亲打算给我纳一房妾,今天我得回一趟家门。
本是分别,该小有伤心,听了这话,她惊喜相问。真的?!
一个机会,上天赐予她和他的。——如若想长相守。
她青丝黑,铺了一枕,也铺了他一胳膊千丝万缕的爱情。她正在数点他的眉的纤指,也停在他的粗眉上,不再一,二,三,四,五的数星星。
爱他,他便是整个银河系,身上的每一处,都闪着光,数也数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