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一觉醒来,居然太阳都在中天了,忙起身洗漱,见云舒的房间从外面落了锁,又问人哪去了。
驿馆的老仆人恭敬地告诉她,街上出了凶案,云舒前脚才刚刚被县令特地请了去,走时本想带着她的,结果看房门没开,知道她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也就算了。
青离道了谢,问清案件地点,便也着忙赶去。
凶案现场又是黑压压一圈子人,青离好容易挤进去,看到地上的尸体,以及旁边围的官府人员,其中云舒似乎是背对着她的。
青离看去,临街的房子,房檐上挂着圈冰凌,掀开大棉帘子,过了前庭里头还有一进,后门连着有一口井的院子,死者就躺在里面一间屋的地上,脸朝下趴着,左手食指上套着只顶针,右手捏着只女子的三寸描花弓鞋,衣物完好,唯颈间一道很大的伤口晃着眼,但地上被水冲得非常干净,本应在井里的水桶也横在现场。底部被溅射上血迹的橱柜大开着,细软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凡值钱点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
第一个现尸体的是邻居豆糕家周老太婆,据她说,死去的老太太姓刘,年近六十,无儿无女,靠做布鞋供给镇西的鞋铺子维生。平时一个人住着,深居简出的,好在身子骨都还硬朗,起居自己照应得了,跟街坊们也相处得好,她今天就是送豆糕来的,没想到看门敞着,进来一瞧就出了这事。
&1dquo;你每日送豆糕来的么?”青离听见云舒问那婆子。
&1dquo;可不是嘛,每天中午我们家豆糕出锅,一定热着送来的,刘老太太都说一天没我家豆糕睡不着了&he11ip;&he11ip;”周婆子说着,又落下两滴泪来。
&1dquo;最后一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云舒又问。
&1dquo;今儿早上吧,有两三个时辰了。”
&1dquo;中间见有人上她家去么?”
&1dquo;大人哪,见着可不就好了!这大冷的天,都在家里猫着呢,没事也不能老盯着外头瞅啊。”
云舒于是不再问她,转向仵作:&1dquo;致命伤在颈上?”
&1dquo;是,三分深,二寸长。”仵作答道。
&1dquo;颈左?”
&1dquo;不,颈右。”
云舒听了这话,诡秘地一笑,又向那周婆子道:&1dquo;周老太,你家做豆糕的,自然有黄豆了?”
&1dquo;有,可大人&he11ip;&he11ip;”周婆子疑惑的嘴张成一个黄豆形。
&1dquo;拿一副筷子,一颗黄豆来。算你破案有功。”
下头围观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1dquo;大人,这可是杀人夺财案?”瞅这空儿,一旁本县上的乔捕头耐不住,插话问道。
&1dquo;多半是。”云舒回转来,笑着回答。
&1dquo;苦也,不算路过的商旅,这镇上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又没人看见一眼凶犯模样,可不是大海捞针了!”乔捕头皱起眉头道。
青离以为云舒会说&1dquo;不要紧,我大概已经有数了”这样有希望却也不太满的话,没想到他却大笑起来,道:&1dquo;这有何难!今日一日之内,看我破此案!”
&1dquo;云舒!”青离忍不住喊他名字。
&1dquo;叫我?”
青离惊讶地张大了嘴,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
到她扭头去看,果真是云舒没错,那前面的是&he11ip;&he11ip;?
讶异间,前头那个也走到她面前来了,认真上下细看她,然后笑道,&1dquo;我认识的女子里头,还是你穿青色最好看。”
一句说得很真诚的甜言蜜语&he11ip;&he11ip;
&1dquo;天翔,是你啊。”青离笑得有点尴尬,本想问问他怎么在这,但觉得人家兄弟大约自有联系方法,也没开口。
&1dquo;等我一会。”天翔笑着倒退回官差们中间,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脸上,直到转回去继续说案。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反过来,看到云舒,他有些不太一样。
在天翔出现前,他神采奕奕,略带狡黠,杀伐决断,也有那么个架势。
而这时,连她都没注意到他在她的后边。
青离曾经以为是天翔太明亮,但现在她现,其实更大的问题在云舒那边:他自己,暗淡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孙娇娇那幅字上的落款,也是另一对姓沈的兄弟:沈度、沈粲。一个专攻楷书,一个擅长行草,所谓&1dquo;不欲兄弟间争能也”。
那并不见得是虚伪,那是一种——怎么说——生态,只要人与人打交道,就会自然形成的一种东西。
面对不同的人,一个人会活在不同的生态中,就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对兄弟下属却可能是义薄云天的。
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所以她对云舒在天翔面前的暗淡讶异时,说不定天翔也在认为云舒在她面前的状态才不正常。
但在云舒和天翔的生态中,云舒也许不只是藏拙,他应该还是有些畏惧的。
她不喜欢他在沈天翔面前表现的那一部分。
如果天翔消失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青离被自己的邪恶吓了一跳,她就算偏向云舒,也不能这样想天翔啊,于是眼神闪烁不停,在心里赶快内疚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