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正直烈性、一心为公者,多半会为奸狡小人所不容,于谦也不例外,于是他的头颅滚落在曾经拼死保卫过的土地上,成为为复辟行为&1dquo;正名”的最有分量的一块基石。史载:天下冤之。
其后,石亨等人仗着拥立有功,大肆排除异己,进行清算,更不必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先是阴谋集团起了内讧,徐有贞被丢去辽东充军,而现在,轮到石亨挨刀了。
满城百姓,弹冠相庆。
青离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其实早在去年,她感到自己的&1dquo;手艺”日臻成熟,就打算向这几个家伙们讨回血债了,但一来是一直有事耽搁,二来她觉得如果就那么轻轻松松让他们一刀毙命,也太便宜他们了,所以不曾动手。
对怕死者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想必石亨在于谦曾经呆过的死牢中,比起心如明镜慷慨就戮的少保大人,更能充分享受到那份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此时她并没想到,自己会在石亨的死亡中也参一脚。
言归正传,青离云舒二人到了沈府门口,才通报了,里面一个老仆匆匆跑出来,语无伦次地说,&1dquo;二少爷可回来了!大少爷等不得已经走了,总捕头有事找你!”
青离在外头侯了不一会,云舒就铁青着脸出来了,本来吩咐下人赶快去包裹几件衣服,半道上又唤回来:&1dquo;不用去了”,然后自个跑去厨房,站着稀溜了一碗温乎的面,就又去牵马。
&1dquo;青离,你在这里等着。我办完这事,就帮你打听姐姐。”他向追过来的青离道。
&1dquo;你去哪?”
&1dquo;要事。不方便说。”
&1dquo;去蒙古对不对?”青离昂起头看他。
云舒一愣间,已经透露了青离猜中,于是他小声道,&1dquo;你怎知道?”
&1dquo;你叫下人去拿衣服,又叫不用去了。再怎么着急,毕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那就是——没有合适的衣服。幽州这里夏天也很热,不会没有往南去的衣裳,所以你是往北走,幽州之北,我便猜是蒙古了。”青离顿了顿,又道,&1dquo;你带我去吧。”
&1dquo;事关机密,我实在是不能带个无关外人去。”
&1dquo;无关?我一家都叫他害了,我无关谁有关?”青离怒起来。
&1dquo;你说什么呢,青离?”云舒有些失色,示意她小声。
&1dquo;我只问你,石亨跑了,你去捉他是不是?”
云舒大惊,过来慌忙掩住她口,半晌,道,&1dquo;此事世上知道的不过七个,你却怎么知道?”
&1dquo;你一个捕头,又不会是去打仗,还不是去拿人!”青离笑道,&1dquo;看你这个神情,必定是重犯了。我又想到,既然犯人往蒙古跑,大概是明国已经容他不得,这样左凑凑右凑凑,不就把事情拼出来了?”
&1dquo;石亨他本是猛将,又知悉我国军务机密,只怕他逃往蒙古,拿这些与部落头领交换,则危害莫大!所以现在我们不敢大肆宣扬追捕,你也决不可对人透露!”
&1dquo;你把我带去,我便没人可透露啊。”青离嬉笑道。
于是云舒彻底没脾气了&he11ip;&he11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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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正统年间,石亨就曾驻守大同,夺门变后,包括其侄石彪在内的许多关系也在此处,故云舒青离判断他多半会从此处出境,于是一路向西北进取,持石亨图影,口上只说是大牢里跑了杀人的强盗,沿途于驿馆客栈打听。
忙碌间,不觉半月有余,离最后一个说似乎见过画像上人的店家也有一二百里了,青离不免心中略有焦躁,不过云舒经验丰富,自知拿人这回事急不得,有时就是上天不给那么点运气,急也无用,有时却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反把话来宽慰青离,二人就那么也苦也乐地进入蒙古之地。
随着纬度增高,天也越来越冷,一望无垠的大地上,枯草与残雪相间,呈现大片大片的黄白,只留一个苍白的太阳在地平线尽处瑟瑟抖。往近处看,则有时可以见到被狼咬死的牲畜尸体,乃至鲜的狼粪与爪印。零星蒙古包和小群汉式的青瓦飞檐交替出现在人的视野中,顶上都厚厚地积了雪,游牧人家门前的长杆顶上高高悬挂着各式的动物皮筒子,旌旗一样飘扬。
&1dquo;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云舒裹紧前天从边境&1dquo;月市”上买来的羊皮大裘,打马道。那大青马打着响鼻,在空中喷成阵阵白雾。
&1dquo;是了,快着点!”嚓嚓的声音从冻硬的皮袍下摆随着青离的晃动传出,似乎也在应和。
几句话间,北风号得更猛,不一会儿鹅毛般的雪片已经打上人脸了。
好雪!莫说那呆板的撒盐差可拟,温软的柳絮随风起,连玉龙相斗鳞甲纷飞也不能写尽其惨烈,只如同星河都上了冻,被狂风卷起散为玉屑,白茫茫一片,天地间都改了颜色,
云舒青离正苦在进两步,退一步,睁不开眼,说不上话,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前方影影绰绰似有一大宅,忙提起精神拼命催马前去。
(三十七章商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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