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车子绕过公园滑行于绿阴之中时,法官开口问道,「问这些问题做什么?」
埃勒里耸耸肩:「没什么天大意义,可惜斯戴宾没注意到,如果有的话,那他就有机会帮我们逮到一些好东西。我们假设,昨天凶手从西班牙角往内6跑,如果他不经由这条路那他能去哪儿?除非他从岩崖上插翅跳下来,否则他绝不可能找到另一条路而不使用这条路回到主公路那里,也不可能直接从这儿穿越公园——这么高的铁丝网围墙隔着,除了猫任谁也没办法。若斯戴宾能肯定告诉我们没人从他店铺对面这道路出来,那我们差不多便可以确信,凶手在杀人之后——逃进了屋子里。」
「我不懂你为什么还有如此疑问。」老先生说,「你费了这么多心神、跋涉这一长段路,就为了『证明』这已经确凿不移的事实!我们早就有足够的理由可排除凶手是从外头闯入这个假设。」
「除非通过证实,否则你什么也不能确定。」
「胡说八道,你不可能一辈子什么事都靠数学,」法官反驳,「绝大多数时候,你不必靠确凿无误的证据就能『知道』。」
「我是柯尔律治所说的『无知的怀疑论者』,」埃勒里面无喜色,「我质疑一切,有时我甚至还质疑我自己的思考结果,我的心智活动始终波动不已。」他又叹了口气。
法官嗤之以鼻,两人没再谈下去,杜森伯格继续前行,直到戈弗雷豪宅前才停下。
年轻的柯特正闲步晃向天井,一脸闷气,他身后则是罗莎躺在折叠躺椅上,穿件窄窄的泳装,正在做日光浴。没看到其他人。
「嗨,」柯特不抱希望地问,「有进展吗?」
「没有。」法官回答。
「那就仍在戒严时期喽,嗯?」年轻男孩的褐脸刷地阴暗下来,「弄得我都开始焦躁起来了,我有工作在身,你们考虑过这方面吗?不得离开这该死的地方,这些刑警只会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去他妈的,我敢誓,其中一个今天早上还硬要跟着我进浴室,我看得出他眼睛里热切的神色&he11ip;&he11ip;奎因,才几分钟前有你一通电话。」
「我的电话?」奎因应声跳出车子,老法官紧跟在他身后,一名穿制服的司机立刻跑过来,把车开走去停妥,「谁打来的?」
「我想是墨莱探长吧&he11ip;&he11ip;哦,伯利太太?」这时瘦小的老管家正好出现在上头露台,「刚刚是不是墨莱探长打电话找奎因先生?」
「是的,先生。奎因先生,他交待我们向您报告,您一到,就请您回电话给他。」
「立即就打。」埃勒里大叫,拔腿冲过天井,瞬间消失在摩尔拱廊一头。法官则缓步踱到铺石板的天井中,模模糊糊告歉一声,在罗莎身旁坐了下来。年轻的柯特背抵着天井的灰泥墙,绷一张倔强到底的脸冷眼瞧着。
「如何?」罗莎低声问。
「没什么,亲爱的。」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晒着太阳。高大健壮的约瑟夫·慕恩从屋内逛出来,马上,一名刑警也跟在他身后出来。慕恩穿着泳裤,嶙峋的身体整个晒成深褐。法官半合着眼打量此人的脸孔,他想,这人只消花一丁点儿力气,就能如此完美地控制自己。就在这弹指之间,他忽然想起另一张脸,多年前通过脏脏的窗户所模糊看过的一张脸,五官倒并非有什么酷似之处,但神情惊人地类似。这张脸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所有,一名十几个州悬赏通缉的强暴犯、杀人犯、银行抢劫犯,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罪名。在一名犀利的地区检察官向愤恨不平的陪审团严厉控诉此人时,法官不由自主一直盯着这张脸看;后来陪审团做出决定时,他又看着这张脸;在他自己宣判死刑时,他还是看着这张脸,这张脸上的神情从头到尾没一刻改变过&he11ip;&he11ip;约瑟夫·慕恩也具备着同样泰山崩于前的沉着自若禀赋,甚至你从他眼中都追索不出他的想法,他的眼神凛冽,而且总是半合着,似乎源自于他这辈子习惯性地直接凝视常人不敢逼视的太阳。
「早安,法官,」慕恩嗓音沉而厚实,十分悦耳,「这真是句好话,『早安,法官!』呃,忙些什么呢,先生?」
「没什么可忙的,」法官低声回答,「看这光景,慕恩先生,我应该讲,凶手有绝佳的机会躲开惩处,逃之夭夭。」
「那太遗憾了。我是不喜欢马可这人渣,但这不等于说他就活该被谋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我个人的丛林生存法则,我过去所在的那地方,他们是这么看待人我之间的关系。」
「阿根廷,嗯?」
「还有它周围国家。法官,那是个了不起的国家,我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再回那儿,从没这念头,但现在我搞懂了,这些大城市游戏没什么好玩的,只要能走,我二话不说马上带着我老婆回那儿去,但她置身于那些牧人群中,」慕恩说着笑起来,「可能会吹气球般胖起来。」
「你想慕恩太太会喜欢那种生活吗?」法官直通通地问。
笑声戛然而止。
「慕恩太太她,」这个高壮男子说,「有机会学着喜欢这种生活,」他点起一根烟,「戈弗雷小姐,我得说句话,别把这事看得这么重,没有什么男人值得你这样——对你这么一个女孩而言&he11ip;&he11ip;好啦!我想我该下去游个泳了。」他友善地挥挥肌肉嶙峋的手臂,悠然步向天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