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还态度有礼,并没有露出对长辈的不敬,相反,还是对王夫人这位舅母的‘谆谆教诲’表示领受加感谢,举止合宜,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玉儿,快过来坐。”
姜还是老的辣,一片尴尬寂静中,贾母就像是没看到方才的事端一样,只笑着对黛玉招手,说起了别的:“下晌二门上值守的人来回话,说是你命林家老宅里的管事紧着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是在这里吃穿用度有什么不称心的?”
说着又对凤姐儿道:“凤丫头,要让我知道,你这两个妹妹的住处短了什么,可要找你算账的。”
王熙凤也连忙尽职职责担当气氛组,哎哟哟道:“老祖宗可冤枉死我了,好妹妹快帮我说说话。”
黛玉便也一笑:“没有的事,凤姐姐很周到。”
林姜这时候才吃完两块山楂糕,适时接话道:“老太太,妹妹让人从老宅里运来的东西,是为我准备的。为着预备我要入太医院应酬,那里头诸位都是我的前辈,自然要备些见面礼。”
一批批东西从角门运进来,林姜也没想瞒着荣国府的人。
果然贾母听了也不意外,只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也见外,你们家中又无人在京,何苦要自己张罗这些事情,岂不辛苦?你既住在这里,叫你凤姐姐帮着料理就是了。”
林姜笑眯眯:“老太太客气了,我们家原也不缺这些。”土豪人设不能倒。
论起钱财,现在只剩空架子的荣国府,在巡盐御史府和江南皇商巨贾跟前,底气还真是不足。
贾母依旧笑得慈爱,对林姜道:“我知道,你们家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富足之家,缺是不缺的,但现置办岂不是麻烦,府里有好些例礼白搁着呢。”
林姜的笑容总是很明快,明亮的让绍王爷和画眉公公都觉得她没心没肺的。
此时她仍旧是这样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谬赞了,我们家不过是寻常的皇商之家,不比府上的姻亲薛家是紫薇舍人之后,是官宦出身。”官宦两个字,她还格外咬重了。
说完后笑眯眯看着贾母。
此话一出,荣庆堂又是骤然一静。
这种自谦自家,抬高旁人家,在寒暄的时候是常有的事儿。比如贾母,甭管心里多骄傲四大家族的尊贵体面,但跟旁人说起来都会谦道‘我们不过是中等人家’。
按理说,林姜说的只是寻常客套话,可贾家人心里有鬼啊——王夫人今日刚表了一通相同的言论,说的就是这小林太医家不如薛家是官宦之后!用词用句都跟林姜说的差不多!
以至于连贾母和王熙凤脸上笑容都是微微一凝,不知道林姜只是随口谦虚还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
要是她真知道王氏背后的言语,岂不是让她跟荣国府淡薄的关系更雪上加霜?
贾母到底是老辣之人,不过一瞬就转圜了过来,拉着林姜道:“你这孩子是个谦逊的脾气,不肯张扬。可也要知道,在这京城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你这般自谦,旁人说不得就当了真。”
“你如今自己就是从五品的官身,你们家比谁家都不差!以后这些自贬的话可不要说了。不单你自己不要说,以后我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在外头,但凡听见敢议论你的,定然要为你分辨。”
果然是贾母,她这一番话,就是不管林姜知不知道王氏今天的拉踩言,直接示好:以后荣国府在舆论上会站在林姜这边。
说完后贾母心中都不免要叹气:真是时移世易,曾经荣国府有贾代善这种帝王近臣在,何曾怕过谁,何况是这样一个做太医的小姑娘了。
如今啊,贾家子弟都不成器,只得送了元春这样的姑娘进宫,无非是想要一个能在皇上面前帮贾家说上话的人而已。
可元春至今也根本没混出头来,离皇上不说十万八千里吧,也有个千里之外。
以至于荣国府对着这样一个得皇上青眼的太医,都得小心笼络起来。
贾母心中生出悲凉之感。
荣庆堂的这一顿膳,许多人用的食不知味。贾母心中五味杂陈,王夫人气恼万分,王熙凤两相顾忌,总之人人一肚皮官司。
倒是林姜挺快乐的,那句前世流行的很欠打的话是什么来着?对了,我就是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从她准备上京起,就不是准备来看荣国府脸色的。
——
次日清晨,内廷监送来了官服,还带来了让她今日就入宫办理入职太医院手续的旨意。
本朝官服制从前朝,都是朱紫为贵,再往下颜色就素下来。
林姜收到的从五品官服,就是青色衣袍,玄色腰带。
不过朝上五品官服绣的是白鹇,唯有太医院特殊,五品官服上纹着的是代表长寿的仙鹤。在皇城内,只凭衣服上的花纹,便能将太医院人员跟其余部门的官员区分开来。
同时太医院的官服,不似寻常官员袖子宽大,简直可以藏上十来个折子当廷掏出来朗读。
太医院的官服,格外收了袖口,显得利落许多,正是为了请脉,施针,熬药的时候便宜干净些。否则大袖子扫来扫去,贵人们的药都要扫没了。
林姜很喜欢这套官服,穿上后对着落地镜转着看。
黛玉在旁笑道:“姜姐姐原来竟这样适合男子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