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夫人本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设,有王熙凤在前热闹着,王夫人乐得做人人眼中的‘安静菩萨’。此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喝了口茶才继续说下去。
“宫里是什么地方?贵人遍地,若是她一个不防头走错一步便是滔天大罪。若是连累了咱们家可怎么是好!”王夫人最后捏着帕子总结道:“不是我说,林姑老爷把旁系姑娘也塞来咱们府上,实在欠妥。”
邢夫人跟王夫人不对付,想要跟她打擂台,但想想事涉天家,邢夫人又不敢开口了。
贾母脸色淡淡,对王夫人道:“姑老爷哪里能预料到绍王这些事?”见王夫人还要再说,贾母也心中担忧,便道:“好了,说这些话没的叫人心焦,又全无用处。叫你们来,原本就是想说说家常话排解排解。”
王夫人只得放下这个话题。
王熙凤原在旁不敢说话的,但现在贾母要听家常话排解烦恼,那可是到了她的强项,于是忙站出来,特意挑了些有的管家事说给贾母听。
果然哄得贾母脸色好了些。
见贾母缓和了,王夫人便也提起另外一桩家常闲话来。
“老太太,还有一事要回您。”王夫人把薛家要上京的事儿一一说了,当然,王夫人不会说薛蟠是打死了人,嗷嗷叫着躲到京城来避祸。她只挑好事说:“一来他们母子三人要上京来照管生意,二来,女儿宝钗也大了正可出息,宫里又有恩典,来年选公主郡主的陪侍。这不就举家上京来了。”
贾母没什么表示,只点点头算听见了。
旁边邢夫人却忽然道:“薛家要上京之事,我们老爷也知道。只是我听老爷说起的缘故可不是弟妹说的这样啊。”邢夫人挑了挑眉:“听说薛家大公子是跟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人避祸来了!”
薛蟠打死人的事儿不是隐秘,王夫人也早料到邢夫人难,便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小孩子没轻重,何况他一个公子哥哪里会亲自动手,不过是下人失手罢了。因此事不难料理,我便没有说出来聒噪老太太,只请娘家兄长料理了就是了。”
这话气人。
不但暗指邢夫人‘聒噪’老太太,还把自己显赫娘家王家拎出来溜了一圈,对比邢夫人的败落邢家,自然是比的邢夫人面上无光灰头土脸。
邢夫人一点便宜没讨到,饮恨闭嘴。
然而王夫人却接着她的话继续道:“说来,那小林大夫的父亲虽也是皇商,但跟薛家是不能比的。这天下能得皇商之名,领内宫生意的商户多了,但能得太祖爷封紫薇舍人,抬了官身的皇商却只薛家一户。”
王夫人把剩下半截子话隐下去没说:要不是这紫薇舍人,薛家怎么能与贾家等并称四大家族,而他们王家,又怎么会把薛姨妈这种嫡出女儿嫁给寻常皇商家。
只是王夫人也算知道贾母的脾气,当着贾母的面便不敢炫耀王家多煊赫。
邢夫人被一串子官啊商的堵得说不出话。实在是她娘家已经一败涂地,就剩了个喜欢赌钱吃酒的哥哥,别说没有官的权,连皇商的富也无,可以说是两不靠,让她拿什么说嘴。
于是只好自己生闷气。
且说邢夫人正煎熬坐着,却听外面纷乱脚步声传来,是赖大再次亲自跑进内院,噗通跪了:“回老太太,大喜啊。方才奴才在宫门口候着,却见明正宫的公公亲自走出来说,小林大夫医术精妙,太上皇和皇上都十分看中,竟直接破例给小林大夫册了从五品的医官,一应俸禄均按院副大人的例行!”
赖大倒了口气:“如今小林大夫从太后娘娘慈安宫中告退,又往明正宫见圣驾去了,奴才恐老太太着急,便让旁人留下候着,先回来禀明老太太放心!”
这种报喜抢功的事情,赖大才不会交给别人做,自己颠颠儿跑回来了。
随着他汇报完毕,堂内顿时一片欢声笑语。方才看气氛压抑不怎么敢说话的李纨三春,此时也都上来与贾母道:“老太太可以放心了。”
一时唯有王夫人,呆在了当地。
她刚长篇大论表完小林大夫出身问题,一捧一踩,借薛家出过紫薇舍人之官来讽刺林姜出身纯商户。结果说完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姜居然自己就被册了从五品官!
“嘿嘿。”王夫人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冷笑。
一转头对上了邢夫人的大脸:姑娘们都围到贾母跟前去凑了,邢夫人不得脸也不愿意上凑,就来到了王夫人身边,在她耳畔嘿嘿冷笑。
王夫人给她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邢夫人嘿嘿几声后,又道:“弟妹啊,说来薛公的紫薇舍人,也是老黄历了。咱们自家人跟前,你说个一两回显摆下就罢了。等下小林大夫,不,是小林太医回府,你可别再说了。”
见贾母的目光也落到这边,邢夫人就提高了音量:“她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家,若不是医术极高明,怎么会得了陛下青眼,还破例得了官职。如今看来她住在咱们家,倒是咱们家的福气,弟妹这些排揎人家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毕竟那小林太医可是御前走动的人呢。”
王夫人刚要解释,贾母却已经为邢夫人点赞了:“大太太说的极是,方才那些话,谁都不许漏出去一字半句的!明明都是实在亲戚,你这些有口无心的话倒像是容不下自家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