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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几块土坷垃,乔乐然被颠醒。
他做了个梦,梦很模糊,好像是幼年的他趴在摇摇床里哭,别的记不住了,只残留着一股被欺负的憋屈。
后颈汗湿,乔乐然直起身,褪下套着手腕的皮筋,在脑后扎一把小揪。
青木灰色的碎,被他一拢,下颚线尽露出来,清晰锐气。他脸盘小,眼睛就显得尤其大,乌溜溜的特别漂亮,还透着三分稚气。
他瞥一眼窗外荒凉单调的景色,恹恹地瘫在后排座上,忽然微信提示音响起,是聂飞。
聂飞:景哥说你又上山拜老公去了。
乔乐然忿忿敲字:狗屁老公,让他滚。
聂飞:你不三年一拜吗?去年都拜完了,今年又去?
乔乐然:宝盆儿又给算了一卦,说我十八岁这年大凶,分分钟横死街头,得多拜拜。
聂飞:张宝盆想坑钱吧,他按次收费?
乔乐然:他领我拜一次,收两百万。
聂飞:……我他妈收拾收拾当神棍去得了。
乔乐然噌地坐直了,一埋汰张宝盆他就来劲儿:盆哥说他不收钱,帮我纯为结善缘。
聂飞:那他收那两百万,是指两百万冥币吗?
乔乐然:那叫车马费,意思就是他光报销个车费,挺高洁一人。
聂飞:操,真能装。
乔乐然目光幽凉:两百万车马费,估计是骑牛头马面来的。
聂飞:嗐,谁让叔叔阿姨信呢,忍着吧,等你下山给你庆生。说好了,满十八岁当天哥儿几个带你开荤去,你别怂。
乔乐然耳根一热,紧张得猛抖两下腿,语气却挺装逼:行啊,开呗,谁怂谁是孙子。
聂飞:成,拜你那龙神去吧。
……
拜神这事,说来话长。
乔乐然是早产儿,打小体弱多病,灾祸不断,出生没多久,鬼门关就闯过好几遭了。
据他妈徐莉描述,他在婴儿时期经历过几次查不出原因的呼吸骤停、心脏骤停,呛奶呛到脸紫是常事,因小概率巧合出意外也是常事,除此之外,他一岁之前身上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乌青掐痕,掐痕集中在胸口和脖子根,每次掐痕褪去,他都会大病一场……
乔乐然对徐莉说的这些事毫无印象,他从小接受的是现代教育,主张破除迷信走近科学,让他信这些实在有难度,徐莉渲染得再玄,他都能用科学解释突突回去。
可徐莉信,她丈夫乔万山也信,他们四处求神拜佛都无甚成效,最后托人请来张修鹤这老神棍。张修鹤五岁随高人进山修仙,据说极其灵验靠谱。
据张修鹤卜算,乔乐然的命格不仅不凶煞,反而是仙人下凡游历,乃半仙之体,命格祥瑞,财富、容貌、天赋、亲缘、桃花……无一不佳,此生尽享万千宠爱,荣华富贵。
可岔子出在时辰上,徐莉预产期本在六月,因洗澡时打滑磕了肚子导致早产,乔乐然不幸诞在至阴之时,八字奇轻,易与鬼通。
普通人八字轻不要紧,顶多遇到几桩不痛不痒的灵异事件,茶余饭后多些谈资罢了。可乔乐然的八字轻起来,就如幼童携宝过市,恶鬼妖邪眼馋至极。
半仙之体,妖邪魔怪啖其肉,饮其血,噬其骨,对修行大有补益。
祥瑞命格,孤魂野鬼害到他魂飞魄散,就能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乔乐然招引邪祟太多,张修鹤自称应付不来,但他给徐莉和乔万山支了一招,叫他们把乔乐然供奉出去,祸水东引。
受供者是龙潭山祠堂中供奉的龙神,据张修鹤罗盘测算,这座龙神祠中盘踞着一条真龙,它可为乔乐然荡平一切邪祟灾厄,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而作为交换,在玄学层面上乔乐然将成为龙神的所有物,需终生侍奉、供养这位龙神。
徐莉和乔万山起初不太乐意,觉得这事儿听着邪性,怕出岔子。可小儿子实在厄运缠身,夫妇二人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小命要紧。况且这事儿听着虽然玄,但他们也没见着天上就真飞来条龙跟他们抢孩子,他们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往家里请一尊龙神像,逢年过节让乔乐然磕头,然后每隔三年去龙神祠祈福烧香,其余全部照旧。
据徐莉说,自从拜过龙神,乔乐然就再没出过事。
乔乐然对这番说辞的反应是……呵呵。
这时,车队在土道边6续停下。
路旁一户农家乐,乔万山下车,叩乔乐然车玻璃:“下来吃口饭。”
乔乐然乖乖下车。
路边,张修鹤让徒弟一左一右搀着,鹤如雪,长袍挥洒,端的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乔万山的生活助理恭敬上前,问大师有无忌口,乔乐然路过,心不在焉地听着。
“师父近日辟谷。”一位弟子开口,音色和煦,语气谦逊,遣词造句也有点儿不在红尘中的意思。
但乔乐然之前私下里跟他胡侃逗贫时,这位与张修鹤同乡的青年不慎被乔乐然侃至懵逼,把张修鹤本名张宝盆,三十五岁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在家种地,根本不是五岁随高人进山修仙的历史给秃噜出来了。
周树人弃医从文,张宝盆弃农从仙,立意高远,值得鼓励。
弟子谦和道:“五谷会伤修行,家禽家畜沾染浊气,也不方便入口,只要为师父准备一些清淡蔬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