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十分欣赏的,华玉彤性子直来直去的,倒是很对她的胃口。可是因着华玉彤是华府一开始便选中的人,注定了是一颗棋子,云裳对她倒也有几分同情,见她困扰,本来是意欲拉她一把的。可是却不想她突然背叛,却是让云裳难过了一阵。那次太极殿上的对质,却是让云裳彻底同她决裂了。
只是后来听闻她在柳沧城中过得不太好,心中却也是有些同情的,可是更多的也不过是觉着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哪怕是那日在街上见到她那般对不足一两银子的拨浪鼓尚且斤斤计较的时候,也是那般觉着的。可是突然听闻她的死讯,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是不是她若是在华玉彤向浅音求见的时候,见她一见,如今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身边几人都是在云裳身边侍候了些时候的,对云裳亦算得上是了解,见状便知晓云裳恐怕是在自责,浅音想了想,方劝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娘娘给过华玉彤机会的。”
云裳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如何后悔也没有用处。你派人去泰安公主府上的那私牢之中,将这个消息告诉夏侯靖吧。对了,浅柳,你见过夏侯靖身边的妻妾,你跟着一同去看看,同华玉彤一起死了的那个怀孕的妇人是谁,一并同夏侯靖说了。夏侯靖虽然叛上谋逆,可是毕竟是皇族中人,即便有罪,也不当牵连,华玉彤和那妇人,按着王妃礼仪,厚葬了吧。”
浅柳低声应了,同浅音一同出了宫。
云裳突然便没了兴致,便抱着丫丫站起了身来,朝着未央宫走去。
浅音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并非好心肠的人,即便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只怕对华玉彤,她的处置也照样会如此。
傍晚时分,浅柳方从宫外回来了,见着云裳便行了礼禀报道:“娘娘,已经按着娘娘的吩咐同夏侯靖说了此事了。”
洛轻言闻言,有些奇怪地转过了头望向云裳:“什么事?”
“华玉彤的尸体前日在城外的河中现了。”云裳轻声应着,便抬起眼问浅柳道:“夏侯靖如何反应?”
浅柳的面色有些奇怪,沉吟了片刻,才道:“倒是有些出乎奴婢的意料,此前在柳沧的时候,奴婢总觉着,夏侯靖一点也不喜欢华玉彤,只是因着想要利用华玉彤的父亲,因而才面上应付应付的。可是先前奴婢去告诉夏侯靖,华玉彤投河自尽了的时候,夏侯靖的反应倒是将奴婢吓了一跳。他最初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奴婢以为他毫不在意,正欲离开,却听见他叫我再说一遍。”
“奴婢便又再说了一遍,夏侯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可将奴婢吓得不轻,真的是嚎啕大哭。奴婢出来之后,专程问了守卫的侍卫,侍卫说,夏侯靖自从被关进去之后,从未哭过,整日都像是失了魂一般,在牢中走来走去的,今日情形,他们亦是第一次见。”
云裳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才道:“这声嚎啕大哭,却是来得晚了一些,若是早一些,兴许华玉彤听了之后,尚会觉得欣慰。夏侯靖对华玉彤不一定无情,只是因着华玉彤的身份使然,他觉着自己其实是不在乎的。可是习惯有时候是很可怕的东西,他已经习惯了她。”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云裳在心中暗自感叹着,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陛下,陛下。”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洛轻言和云裳抬眼望了过去,就看见侍卫慌忙走了进来,拱了拱手道:“陛下,夏侯靖咬舌自尽了……”
洛轻言闻言,面色亦满是惊诧:“什么?人如何了?”
一面说着,便一面伸手取了披风,往外面走去。
“侍卫们现得早,已经传唤了大夫,只是瞧着那模样,属下觉着,只怕是没多大希望了。”侍卫轻声应道。
洛轻言眉头紧蹙着,转过头望着立在一旁的刘文安道:“去太医院传唤一个太医,火赶往泰安公主府。”
刘文安连忙应了,洛轻言便已经随着侍卫走远了。
洛轻言离开了未央宫,云裳也尚未回过神来,眼中仍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夏侯靖,竟会自尽?为什么?”
浅柳先前去给夏侯靖报了华玉彤的死讯,见过他失常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奴婢觉着,恐怕多半是因为华玉彤去了的缘故吧。且如今对于夏侯靖而言,帝位没有了希望,自己的身世也同想象中不一样,这样苟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华玉彤之死,大抵是压垮他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云裳闻言,嘴唇微微颤了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在此时此刻,应当说些什么,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打到了夏国来,他们同柳氏斗,同皇后斗,同淑妃斗,敌人太多太多。可是夏侯靖却是困扰他们最深的那一个,如今乍然听见他恐怕就会这样没了的消息,心中却是有些复杂的。
夏侯靖其实,也不过是错生成了一颗棋子罢了。被他亲娘当作棋子,被夏寰宇当作棋子,何其可悲。
洛轻言直到半夜才回来,云裳便也在殿中等到了那个时候。洛轻言回来瞧见云裳尚未歇下,便明白她是在等什么,张了张嘴,终是面色有些苍白地摇了摇头:“没能救回来。”
云裳闻言,便怔住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云裳幽幽叹了口气:“陛下莫要想太多了,时辰不早,陛下明儿个还要上早朝,先洗一洗早些歇下吧。”
洛轻言点了点头,走到软塌边,猛地坐了下来,面色有些不是太好,眼中亦是盛满了疲惫。
云裳命浅酌去打了热水来,拧了帕子递给了洛轻言,洛轻言接了过来,擦了擦手,才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地道:“我去的时候,他还有气。见到我竟也还笑得出来,只是因为咬了舌头,已经不能说话,只是我瞧着他的眼神,却像是有许多话想说一般。”
云裳将帕子接了过来,放回了盆子里,伸手握住了洛轻言的手,轻声劝慰道:“也许对如今的夏侯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与其那般绝望地活着,倒不如早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