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莫韧香的冰魄刀拂开道道气流,丘林铎后仰的刹那,虽躲过了锋利的刀刃,脖颈却仍被金刚石尖锐的棱角划出几道血痕。
戚寸心亲眼看见那身手极好的老妇人提着那把大刀朝丘林铎砍过去,她几乎招招老辣,天幕里降下的雨水仿佛都因她周身微拂的内息而偏了方向。
丘林铎忽然盯住底下的戚寸心,他闪身躲开莫韧香,手中的精铁鞭扔出去便如灵蛇游动,眼看就要缠上戚寸心的脖颈。
若真的缠上,他只需用力一拽,便能顷刻要了她的命。
戴面具的归乡人抽出江西乾胸口的剑刃扔出去,精准地抵上鞭身重重地嵌入路边的树干里。
就在此刻,莫韧香看准机会,砍下丘林铎仅剩的那只右臂,鲜血迸溅的刹那,丘林铎惨叫的声音极为凄厉,紧接着,她的刀刃又从他背后刺穿他的身体。
丘林铎自半空重重摔落在地上。
满地都是黑衣人的尸体,被雨水冲刷着,血液慢慢在石板路的缝隙里浸润。
戚寸心对上她面前这个归乡人面具下的一双眼睛。
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身后忽然传来贵妃吴氏的声音,她猛地回过神,转过身将这名归乡人挡在身后,并伸出一只手往后,朝他摆手。
吴氏也是一脸惊惶,脖颈间添了条浸出些许血色的锦帕,被绣屏扶着从车内下来,身边的女侍卫替她撑着伞。
吴氏才走出几步,便见戚寸心身后那名戴面具的归乡人忽然转身走开,她只看了那人的面具一眼,心下有些怪异。
涤神乡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戴面具的归乡人作为随时执行潜伏任务的密探,一般是不需要参与此类护卫任务的。
但她侧过脸,又瞧见还有几名归乡人也戴着同样的银质面具,她便道:“看来裴太傅果真看重太子妃。”
一般被时常派去北魏的归乡人密探,武功一定是涤神乡中至高的甲等,若非是看重这戚寸心,裴寄清又怎么会抽调这些人来做她的护卫。
“贵妃身边不一样有父皇的濯灵卫吗?”
戚寸心在东宫待了这么久,当然也知道方才出现的那些银甲侍卫是什么来头。
那些都是天子身侧的人。
戚寸心惦记着莫韧香,但回过头却现莫韧香和跟着她的那十几名年轻男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吴氏在眼前,她当然不好问身侧的子意和子茹。
而潜鳞山的守军也已经匆匆赶来,截住了几个蒙面的活口,剩下的都被他们杀了个干净。
“太子妃,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不若你便与本宫先行回宫吧。”吴氏瞧这小姑娘面色煞白,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便又说道。
濯灵卫一路跟随她的事,她也并不知情。
她需要些时间,回去好好捋一捋。
哪知这小姑娘竟摇摇头,说,“父皇旨意如此,既是有惊无险,宗庙这一趟,我必不能半途而废。”
没来这一趟之前,戚寸心便知道出了月童城后的路上不会太平,她知道,皇帝谢敏朝也未必不知道。
但他仍批了礼部递上去的折子,下了圣旨让她往宗庙祭祀。
这是对她的试探,亦是一种警告。
他试探她的胆量,也是在告诉她,即便她入了九重楼,也未必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只是轻轻拨弄几下水面,数不清的雷霆暴雨终将袭向她。
他要她惧怕,要她退缩,或许也是想要一个破除九重天在世人心中高不可攀的印象的机会。
毕竟,即便无数人以为九重天因她而成为太子助力,谢敏朝也很清楚,周靖丰当年在金銮殿上一剑断君恩,他是绝不可能再为谢氏入世的。
既不能为谢氏助力,留之又有何用?
如果她今日不上宗庙,不入谢氏先祖大殿,那么日后便有无数话柄流言指向她,九重天当然不可能只因今日一事便一击即溃,但有了开端,便有无数后手。
谢敏朝知道,要让天山明月周靖丰自南黎百姓心中的神坛跌落,如今只能从她这个九重天少主身上入手。
吴氏见那姑娘叫侍女拿来那九树金凤头冠戴上,明明她一身正红大袖袍早已被雨水浸湿,满身狼狈,但在此间细雨之中,她戴上头冠,转身一步步朝着不远处那雾气朦胧的潜鳞山长阶走去。
她面上浅薄的妆粉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嘴唇也因为湿冷的雨水而泛白,唯有鼻梁上一颗小痣殷红,灼人眼。
吴氏呆立在原地,看着那姑娘背影纤瘦,却脊背挺拔,似有一种难言的气度,吴氏仿佛此刻才意识到,即便这戚寸心曾经为奴为婢,如今也非是她眼中,可以肆意踩在脚下的尘泥。
一时间,吴氏的脸色更为难看。
太子妃在潜鳞山下遭遇刺杀后仍然一步步走上潜鳞山的长阶,入谢氏宗庙祭拜谢氏先祖的消息传入皇宫九璋殿中。
谢敏朝正在看案前的奏折,闻声也是许久不说话,在底下的太监总管刘松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拿出汗巾擦汗。
隔了半晌,他忽听龙座上的帝王笑出声。
“刘松。”
听见帝王唤他,刘松便当即躬身应了一声,“陛下。”
“你说,朕这个儿媳是不是挺出人意料的?”谢敏朝慢悠悠地问。
“这……”
刘松不敢妄答,正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