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缓神,闭着眼睛又说:“你昨天说,我家的烂摊子还有很多,能具体告诉我吗?”
越仲山说了两个字:“赌场。”
江明月想起来,是他爸江文智在的时候手里的东西。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也没什么办法。
海城的地下赌场规模很大,层层扒皮之后,几乎是个圈内人就都沾着一两家。
江文智的那几间规模尤其大,之前运行得还算可以,场子里没什么太不过眼的事情,毒更是完全没有。
但他去世之后,其他的利益相关者就上了手,现在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江明楷就算想脱手,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办到的事。
江明月“哦”了声,沉默了一会,大概越仲山还在等他的反应,他只好又说:“所以你会去举报吗?”
跟往常一样,语气绵绵的,声音又低,像只是在讨论甜点要草莓口味还是芒果口味。
越仲山一整天都没办法完全忘记他昨晚那张哭脸,现在听他却又像什么事都没了,厌烦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江明月,只有一句话,离婚你想都别想。”
他还想对江明月说,让江明月别想玩他第二次,但总觉得说出口后受羞辱最多人的还是自己,就又没有说。
“我要挂了。”
江明月说:“不要。”
然后又说了两遍让他回家,越仲山都没反应。
江明月没办法,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黯淡的天色,杂家着一片床褥摩擦的悉悉簌簌的声音,他说:“三年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什么话?”
越仲山到家的时候,江明月总算完全摆脱了睡意。
他在沙上盘腿坐着,客厅只有电视屏幕的荧光,宽大的家居裤裤腿向上卷起一些,露出纤细的脚腕。
上面还有两道指痕,但不刻意去看的话,也不算很明显。
江明月其实非常尴尬,越仲山不理他的时候,他上赶着,现在回来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有些傻地拿起身边的手机冲越仲山晃了一下:“白天陪奶奶去了趟医院,去你家在你房间看到这个。”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虽然已经在电话里解释过一遍,江明月还是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
越仲山的眼睛没看那个手机,也不与江明月对视,好像根本没抓到江明月话里的重点,只问:“去医院?”
江明月回答:“她说头疼,但医生说没大问题,让她多睡一点。”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越仲山甚至仍在玄关站着,没有走近一步。
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形容,江明月看不懂,只知道不算生气,但也足够难看。
嘴角平直,下颌线咬得很紧,眼神下垂,全然的拒绝沟通的样子。
分明他回来就是为了沟通。
“那我先说,虽然记得的不多。”江明月抓了抓家居裤的布料。
他把自己那一天全部的记忆和那条消息的本意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中间说到过夜,打过腹稿的江明月还是停顿了好一会。
他没觉自己慢慢低下了头,但能感觉到越仲山逐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以为是景语。”江明月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无意识地皱着眉说,“因为后来她一直跟我道歉,我,我也不记得其他的……我就以为晚上也是她。”
无论什么时候,何种情况下,回忆这件事都不会叫他有类似愉快的感受。
江明月在宽大的沙上缩起腿,下意识地去找越仲山的视线:“有一些……片段,很模糊,也是很后面,才断断续续想起来,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什么都不记得。”
越仲山的眼神像是审视,脸色看上去根本没有变化,只有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
“我不明白。”良久,越仲山终于说。
“你没晕倒,可以走,也能说话。”开口后,他也开始皱眉,喉结狠狠地滑了好几下,声音艰涩,“我问你,要不要先去医院,你说只想睡觉。”
那天晚上,越仲山抱着很大一束花从前院下车,没走几步,就撞上跑过来的江明月。
他的脚步不是很稳,越仲山下意识去抓他胳膊,他就跌进越仲山怀里。
越仲山只当他喝多,搂在怀里又软又热,自觉手放哪里都不对,脸都僵了,才想起就近哄他先上自己的车。
江明月还算听话,钻进后座以后,还对护着他头的越仲山说谢谢。
看他仍抱在另只手里的那束花,还问:“要送人吗?”
越仲山心跳得厉害,那本来就是拿来庆祝江明月出成绩的,再普通不过,可冷不丁被问到,他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晕乎乎的江明月也不是很在乎答案,脸红红的,后靠在座椅背上,轻声说要喝水。
越仲山探身到副驾去拿水,江明月手上没力气,不肯接,他就扶着江明月的后脑勺喂他。
他刚才不肯动,等越仲山挨过去,却又用手去握越仲山拿水杯的那只手,指尖凉,掌心有些热。
越仲山怕呛到他,抬手的动作很小心,低声说:“别动。”
江明月听见说话声就不喝了,转开脸躲着杯口看他:“啊?”
嘴唇也是红红的,润着水光,表情却呆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