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们二人既然已经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想来无论外人怎么说他们都不会再当一回事。周公宏明白,就算再想骂,再想劝,如今也无须于事无补。
可周公宏教书育人几十年,为人最是清正,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若眼睁睁看着周沛胥走向歧途,却就此轻飘飘放过,不给一点教训,周公宏便妄为人师了。
周公宏默了许久,带了些心死如灰的意味,冰冷无情道,“从今日起,你移府别居,除了每逢佳节,从今以后都不必回来了。”
这是应该的惩罚,犯事之后应承担的后果,已经比周沛胥原先预料的要好上千万倍,周沛胥并未辩解、告饶,而是退后几步,冲着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他含泪伏在地上道,“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今后不能时时守在父亲身旁尽孝,万望父亲保重身体,不必忧思多虑。”
时光如梭。
十五岁的周稷已经整整亲政了三年。
刚开始亲政时也遇到过不少困难,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但在卫国公府、顺国公府的保驾护航之下,也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
晏朝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终于情势一片大好,少年帝王在初亲政时,便在辅周沛胥的辅助之下,以雷霆万钧、恩威并施的手段处置了境内的藩王。
这相当于杀鸡给猴看,在朝中树立起的绝对的威望,仅仅过了一年之后,西北又传来捷报,道卫国公沈嵘率领了西北军深入蒙古,终于扫净了蒙古余孽,砍下了蒙古可汗的级,这个最大的外患也终于得以解决。
晏朝不再是那个风雨飘摇,国运坎坷的晏朝,如今已国泰民安,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卫国公府诸人,终于在驻守了西北三十余年后,可以班师回京,安享天伦之乐。
沈嵘携长子回京那个月,卫国公府为庆祝杀尽匈奴,又为了庆祝阖家团圆,借着沈嵘生辰的由头,大摆了阵阵十日的宴席,请京城中最有名的云喜班子,唱了整整十日的戏。
可朝堂总是这样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内忧外患尽数消除了,可近几年,赣州又惊险了一群约数百人的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已经派了不少兵马,却依旧未能寻出悍匪的足迹来,已经拖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若还不能将其一举歼灭,或许会动摇民心。
此事最好从朝中派遣个得力干将,前往赣州处理妥当。
可究竟调遣谁去,这是个让周稷头疼的问题。
此时周沛胥站了出来,道了声,“我去。”
杀鸡焉用牛刀?
仅仅数百人的悍匪而已,怎就能劳动辅出马?
周稷在政事上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预判过风险之后,一口摇头否决了。
“怎能如此?悍匪凶残,人数众多,圣父乃晏朝栋梁之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我不放心,母后也会不放心的。”
“自母莫若子,稷儿懂得顾及母后,我心甚慰。”正来给父子二人送糕点的沈浓绮正好听到了这对话,一脚踏进了殿门,含笑道,“母后确实不放心,所以母后决定,陪你圣父一起去。”
这是怎么了?
母后怎么也要去凑热闹?周稷心中有些疑惑。
“稷儿,你如今亲政已经三年了,是时候让你自己个儿历练历练了。”
“母后在皇宫中也待腻了,想出去散散心。”
幼鹰第一次起飞,是被母鹰从巢穴中叼出,扔下万丈悬崖的时候。
周稷瞬间明了,这是一个考验,圣父是在考验在离京之后,没有辅的帮持之下,能不能独当一面处理政事,担起这千斤重的担子。
“好,圣父母后只管去,就当是游山玩水。”
“等您二位回来之后,稷儿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那便定好了日子,准备即日出。
靠近皇宫的一处雅致宅院内,弄琴与袖竹正在命下人打点行囊,太后娘娘自小生在京城中娇养着长大,吃穿住行都讲究异常,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最好是万事都要打点妥帖,该带的东西都得带。
对于这个宫外的家,沈浓绮已经极其熟悉了,自从周沛胥搬离周府之后,二人行事倒方便了许多,她常常搬来小住。
此时袖竹捧了两幅护膝来报,“禀告太后娘娘,顺国公夫人听闻大人要远行,特意命人送了两幅护膝过来,嘱咐大人要注意身体。”
那两幅护膝,一眼便能瞧出是男女不同的样式,一副红色,一副绿色,正符合了红蓝绿女之意。
他二人之事,卫国公府与顺国公府已经尽数知情。卫国公沈嵘是个不拘小节之人,知晓此事之后,只欣慰觉得女儿幸好不是个死脑筋,这些年来没有在深宫之中委屈了自己,抚掌大笑而过罢了。
只周公宏心中还有些许疙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疙瘩也消弭了许多,偶尔周沛胥也能除了佳节时回家走动,父子俩倒也能搭上几句话了。
若无周公宏的意思,周母绝对不敢送来这对男女护膝,这俨然是将沈浓绮当作了自家人一样看待。
“太后娘娘,奴婢帮您收在箱屉之中,好好珍藏起来。”
沈浓绮心中也很是欢喜,道了声好,然后又提醒道,“今后可不准再叫太后娘娘了,出门在外切记要改口,可莫要旁人听出来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