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
“事已至此,不如只道是侍卫与钟粹宫宫女偷情,然后被查出后,皇上为了以正宫规,这才命人杀了这些包庇者,至于淑嫔,因着管教宫女不严而遭了皇上厌恶,自此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一步。淑嫔她犯下如此打错,自然是不可能被宽宥,待事情平息得差不多了,再派人往冷宫送杯毒酒罢了。如此,皇上脸面上过得去,这桩事情也可尽数揭过了。”
此言说的有章有法,可刘元基心中还是很不痛快,他眼眸眯起,晦暗盯着于淑韵那摇摇欲坠的身躯,终究还是将手中的汝窑青瓷茶杯,用力朝于淑韵的额角掷去,
“还不依皇后所言,将这贱人押去冷宫?!传朕指令,不可给她一饭一食,哪怕是口水,也不能让她喝!”
第55章
诏狱,从来都是每个晏朝人的噩梦。听闻自从先帝九龙夺嫡成功之后,便成立了此狱,刚开始专门用来铲除异党,专门关押那些在京中为其他藩王效力的大臣。
先帝刚登基时面上和善,对朝堂道前尘往事不再追究,可背地里却暗暗搜集罪证,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漏,将京中任职的大臣几近铲除了大半,大臣们刚被先帝的怀柔政策麻痹,前一秒正将心放在肚中与家人吃饭,后一秒便被羽林卫擒进了诏狱之中,之后便是音信全无,连个尸都不见。
后来政权稳固之后,诏狱便换了个用途,成了专门收集大臣们的情报、处理皇家私隐之地,里头关押的大多是王公大臣,巨卿豪公。
诏狱暗无天日的最后一层,最里头那个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青砖缝中都被鲜血染红,血腥味久散不去。
那个被束缚住的男子浑身是伤,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在了木桩之上,已是面目模糊,被打得不成了样子。
狱门处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动,朝内走进来个灰衣男子,他气宇轩昂,身子如松,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贵气,宛如空间白云,亦似无瑕白玉,似是不曾沾染半分喧嚣烟火的模样,乍一出现,连昏暗的牢笼都点亮了几分。
负罪男子掀起沉重的眼皮朝响动声瞧去,似是有几分意外,弱声道,“辅大人?您怎会出现在此处?”
周沛胥先是请退了众人,然后撩袍坐在了正中那张小叶紫檀木的官帽椅上,“你是由我推荐入内宫禁军当值的,皇上疑心我派人蓄意勾引宫妃,我自然应该出现在此处。”
章云脸上闪过几丝内疚,“一人做事一人当,属下对淑嫔娘娘心慕已久,并非是受了大人授意,牵连到了大人,属下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只不过大人可否告诉大人,淑嫔娘娘现在人如何了?刘元基那狗皇帝并未将她如何吧?”
章云情绪激动了起来,眼中闪出泪花,异常急切地望着辅。
但周沛胥神情却无半分变化,他并未回答,而是不慌不忙问了一句,“心慕已久?就这般喜欢?喜欢到……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章云知周沛胥此时正如日中天,就算皇帝疑心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地位,此番来,恐是来盘问审查的。
他问得一板一眼,落在章云耳中,便是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章云方才还抵死不一言,如今晓得死期已近,面对曾今有过恩情的周沛胥,嘴上却松动了几分,先是狂笑了几声,又道,“听说辅大人至今未婚?那您自然是不知相思、情爱为何物的,身家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能脱离那苦海,饶是我再压上下辈子、下下辈子,又有何惧?!”
人之将死,其言也尽,章云干脆倒豆子般,将挤压许久的话语全都倾吐了出来。
“我和她原是,从小定亲,我章家家道中落后,她那嫌贫爱富的父母便毁了我们这一纸婚约,活生生将我俩拆散了!后来,她因在诗会上多呤了几诗,多做了几幅画,人人颂扬惊叹不已,才名传到了先帝耳中,先帝便让她给皇后当陪嫁入了东宫。旁人自然认为此乃先帝赐嫁,无上荣耀,乃是祖坟冒烟才能得来的福祉,可谁也不曾问过,她究竟是如何想的,谁也不曾问过,她究竟想不想嫁!”
章云言语愤慨,眼泪与嘴中吐出的血沫,齐齐滴落而下,“当初我进宫当差,真的只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只要她欢喜,我便可将心放在肚中,今后或远离京城,或另娶女子成家。”
“但旁人不知刘元基是何货色,辅大人您还不知么?他连在庙堂淫乐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如此不知礼义廉耻,又算得上什么良人?!她自小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狗皇帝呢?是个握住恐都不知道写字,只知道剔牙的混账玩意儿!韵儿好心劝解他练字习文,那狗皇帝却仗着她家世卑微,性子又柔弱了些,稍有一言不和,竟将她暴打一顿!”
“大人,你知道我无意瞧见她隐在袖下的伤时,是何感受么?半条胳膊,不是青就是紫,连一块好肉都寻不出来!可韵儿她不仅连一句痛都不能喊,更是连谁都不敢告诉……那日她在燕雀湖投湖自尽,若不是我正巧撞见,恐怕她就不在这世上了!瞧着她活得这般绝望痛苦,我岂能安然离去?”
他字字泣血,随着因情绪激动而轻轻摇晃的铁链碰撞声传入耳中,周沛胥只眼眸半垂,脸上无半分神色,沉默了半瞬之后,缓缓道,“即便是如此,淑嫔也该先和皇后娘娘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