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浓绮对她从来都是孝顺有加,嘘寒问暖从未少过,就像这寒宫中一团温热的火,虽微弱,可也足以让人窝心。
这团火要是也熄了,那慈安宫这唯一的人气,只怕也要没了。
太后望着沈浓绮从来都是笑意的脸上,此刻正被吓得白木,瞳孔震动惊惶不已,说一点儿都不心疼那是假的,一掌拍在案桌上,沉声道,“敢在本宫的慈宁宫中下毒,真真是好胆量,好决心!来人!封锁六宫!彻查!”
“宣太医验毒!”
张曦月在一旁彻底慌了神,她自然知道那药中有蹊跷,可是那药明明就被张宾仔细调配过,软骨散毒量又轻微,怎么可能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触银即黑?
可事已至此,她已无心再去细想,只盼着东窗事之际,能息事宁人。
张曦月急急出言,朝即将踏出殿门的弄琴道,“万万记得传太医院院张宾来,皇后娘娘的病向来是他照料的。”
张宾很快就急匆匆赶来了。
他年事已高,上额窄长,两腮微陷,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已经花白,此时正捂着因急奔跑而觉得不适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夺门而入。
进殿请安之后,先是将那黢黑的银玉杯端起,仔细查验杯中的药物,脸上诡谲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神色慎重上前一步。
“禀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此乃误会,这药饮并非毒药,而是微臣专门给皇后娘娘调配的补药。”
张宾紧张地暗吞了口口水,“诸位许是不知,中药医理复杂,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材中有许多都是相生相克、相伴相融的。
有些药虽有微毒,可确能医人治病,比如华佗所流传下来的麻沸散,能使人浑身麻痹,毫无痛觉,听着是毒药,可却能用在外伤上,用以暂缓痛苦,方便医者踢去腐肉。”
“所以说,像此类药物,银针一沾,也是要黑的,用在畜生身上,也会有毒身亡之状。并不能仅凭此,就能判定此药是毒药,只要使用得当,便是良药!”
张宾这话言之有物,持之有故,时不时抬手捻一捻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副深谙医术的考究模样。
张宾入太医院数十载,做到太医院院的位置,被人奉为“杏林神医”“华佗再世”,期间也的确妙手回春救了不少人。
此言一出,殿中有不少命妇便信了。
神色由紧张不已,变得了几分,僵直的身躯也可以微微动弹了。
“啪,啪啪……”蓦然,殿中响起了几声轻微的拍掌声。
“张太医真是生了副好口舌,将这些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未做太医,去拉弦卖唱也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沈浓绮终于说话了,她嘴角噙了一抹笑,话语似是真心夸赞又似暗自嘲讽,此刻正神色莫辨地望着张宾。
张宾闻言不敢对视,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沈浓绮又扭过身来,柔声朝太后道,“母后,按理说本宫不该质疑张太医之言,但儿臣实在是每每服药过后,都会觉得心悸不止,浑身乏力,确有中毒之感。
张太医虽医术高,但也仅是一家之言,儿臣恳请母后,将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都请来,皆查验个清楚。”
张曦月刚因张宾的急智而感到开心,现在听到沈浓绮竟还不死心,还要请其他太医来验毒,只觉得刚落下的一颗心又被提了上来。
“皇后娘娘!院张太医的医术向来美名在外,医术厉害得能使人枯骨生肉,莫非皇后娘娘连他的话都信不过么?况且,这药可是皇上命院开的,娘娘此举,便是连皇上也一同信不过了?”
张宾愈将头埋得低低的,“微臣所言属实,万不敢妄言,还望娘娘明鉴。”
沈浓绮丝毫不想自降身份,与这两个宵小分辨,只殷切地望向太后,盼她能够肯。
太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立马派了最信任的于嬷嬷去太医院请人。
须臾,就请来了三位太医,这三位太医一一上前查验毒药,神色各异后,竟异口同声给出了一个答案:此药无毒!
张曦月张宾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实这三位太医能如此断言,是因为刘元基在那日野厕之夜,心有余悸,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生,特意派人去太医院,暗暗敲打过其他太医:
皇后之恙,以张太医的说辞为准,其余人等,切忌妄言!
沈浓绮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也不愿在此处跟他们耗神,毕竟宝华殿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亟待处理。
她原是想着,此事最好不要伤及无辜,出的是文招,既然他们还要死鸭子嘴硬,那便莫要逼她出武招了。
沈浓绮朝弄琴一个示意,弄琴便扭身出了门外,然后领了个扎着朝天辫的小男童进来。
沈浓绮冷哼一声,“既然各位太医都说这是补药,那只让本宫补可怎么行?听闻张太医家十代单传,最是宠爱这嫡孙,此时他才四岁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本宫今日便做主,将这碗补药赏了他!”
“来人!将这药,给这孩子灌进去。”
从这幼儿开始进殿,张宾就脸色大变,此时更是想难又不敢拦,干脆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了起来,“臣纵横杏林数十载,从未有过任何诊断错误,皇后娘娘今日因为一己之疑,在诸位太医都与老臣同样诊断的情况下,竟还要悱恻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