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半点不留退路的打法,后来在战史上称为“绝户仗”。
“绝户仗”是指举国上下一心同欲,不留退路,不胜则国灭。但并不是当真要人“绝户”。
王叔李晏清周到缜密,出战前特意给大家预留了时日,方便男将男兵们“留后”。
素有“杀神”之名的女将表率司金枝就不干了:“君上新政一直提倡男女等同,凭什么现下只让男将男兵去‘留后’?”
其实这时司金枝的孩子都快四岁了,不过她这人最是仗义,任何时候都不忘为姐妹同袍争取权益。
王叔李晏清被她这话怼得扶额苦笑:“你动脑子想想,出征在即,女兵女将要怎么留这后?”
站在一旁的叶明秀笑了。
是啊,怎么留?就算女将女兵在这段日子里抓紧时间怀上了孩子,若运气不好死在战场上,最终不也什么都留不下?徒添一条人命债罢了。
于是叶明秀提议:“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女将女兵也该有个机会成全念想。”
缙国女兵女将最多的队伍,便是叶明秀与司金枝共掌的团山屯军。见她二人有志一同,李晏清便不再多言,由她俩自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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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秀与司金枝策马疾驰回到团山后,立刻就搞出了个惊世骇俗的动静——
团山屯军主将司金枝、叶明秀联名,豪掷数千金包下郡府屏城内所有私营花楼与妓馆。
不但如此,两人还白纸黑字地广而告之:无论花娘或小倌,凡愿“以身劳军”者,事后皆由司、叶两位将军付钱赎身,摘除贱籍,放做平民。
这条件对许多不得已而坠入风尘的花娘与小倌来说不啻于天上掉馅儿饼,自是应者如云。
其实团山治军极严,以往无论男女兵将,最多只能在换防轮休时去听曲喝酒,单独摘人牌子进房是绝不允许的,违者一经查实,杖一百,打到屁股开花。
但眼下形势不同,谁也不知这一仗会打多少年,更不敢说最终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事急从权,当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不过,像司金枝这种有夫有子的当然不会去,叶明秀女光棍一个,与手下光棍儿姐妹们“同乐”倒是合情合理。
团山屯军两位将军既以那样优渥的条件通令全城,挂牌迎客的小倌们自是踊跃,席间使劲浑身解数,歌舞琴笙、蜜语甜言,极尽所能讨这群女将女兵欢心,就指望这春风一度后赎身了。
同袍姐妹们各自寻得心仪者,6续拥着人进房,叶明秀却一个也没瞧上。
肤白貌秀者、斯文驯顺者、清冽如泉者……各色各样,全都不能拨动她的心弦。
叶明秀也明白,不是人家哪儿不好,是她自己的问题。
酒至半酣,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贱嗖嗖。
这么多年了,她还偷偷抱着当年那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时不时没脸没皮凑上去搭话、蹭饭。
偶尔“那个人”露点笑脸,随手给她一件别人送他、他不想要的小玩意儿,她回去就能在榻上傻笑着滚一夜。
这么多年了,她对别人的示好向来眼瞎心盲,除了“那个人”,她真没以女人的心态正眼瞧过哪位男子。
哪怕这趟出征可能就死在外面了,她还是想着他。什么破出息?!
越想越情何以堪,越想越恼羞成怒。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叶将军借酒撒疯,恨恨推翻了面前的小桌案:“上辈子怕不是贱死的!”
末了,她唤来花楼老板:“随意安排一个,洗干净在房里等我!别点灯!”
她曾听人说过,“关了灯都一样”。反正这次出去生死未卜,她豁出去了,就去试试看是不是当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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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一样”。
房内无灯,窗外无月,可光看那模糊的黑影轮廓,叶明秀就知那是靠坐在床头的那人是谁。
许多年了,她在心中悄悄描摹过他的轮廓千百遍,纵然他化作灰,她都能给他拼回原样!
这下她就不知,自己与叶冉究竟谁“更贱一筹”。
之前那么几年里,她好端端向他求亲时,他让她滚;她温柔小意百般示好,他视而不见。
如今却来抢人家小倌的活,一副任她“糟践”的架势。什么狗德行!
叶明秀没好气地轻声嗤鼻,转身就要走。
黑暗中,叶冉中气十足的声音较平日低沉许多:“除了我,你换不到别人。”
“呵,原来是叶军尉。没想到您在公务之余还做这营生,失敬。”叶明秀冷嘲热讽,脚下却没再动。
“过来说,”叶冉的语气放柔了许多,近乎低声下气,“我腿脚不便,你知道的。”
真是天下红雨,堂堂叶军尉,不但来卖身,还卖惨。叶明秀眼眶微烫,咬牙切齿地转回身来,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