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什么意思?”贺渊接住她的话头,不露痕迹地引着她继续说。他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她说话时专注看着自己的明亮眼神。
可惜他素日里过得沉闷,没有太多能吸引她目光的有趣事可以分享。
见他愿听,赵荞兴致勃勃道:“你听说过宜州的‘团山屯兵寨’吗?”
“前朝的‘团山军’很有名,跟这个屯兵寨有关?”贺渊眉梢轻扬。这姑娘到底去过多少地方?
“我没去过,”像是看穿他的疑惑,赵荞笑眼弯弯地解释,“我大哥袭爵前带着我和老四出门游历半年,路上听人说起,宜州团山上有个古老的寨子,很久很久以前是屯兵寨。那寨子里有一座‘白石塔’,外观看起来却是黑的……”
之前她去探望岁行舟时,贺渊就已见识过她的舌灿莲花的本事,真能将所有平凡小事都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那时他没想明白是为什么,此刻却懂了。
因为她心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天地,精彩纷呈甚至光怪6离。她每次开口与人分享时总是很热情,嗓音里带着雀跃的笑,话尾扬起得意又招摇的小尾巴,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心里那个很有意思的天地捧出来与人分享。
贺渊心下怦然,毫无预兆地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渴望。他不愿只坐在她对面听她讲述她心中的一切。
他很想、很想走进她心里那个璀璨斑斓的天地。然后,一辈子赖在她的心上。
可他还不知该怎么做,才能离她的心更近一点。
*****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小沙弥来告诉赵荞,主持的午间小憩已结束。
于是赵荞便去与主持面谈了今日来积玉寺的真正目的。
谈完出来没多会儿,阮结香与紫茗也正好带着几车吃穿用度、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从城中赶来。
原来,前些日子赵荞在城中办事时,听人说积玉寺的主持在附近办了个小小的学堂,每年秋末冬初农忙结束后就开门,让临近贫家小孩儿免束脩来识字开蒙。
每次约莫两个月,到开春时孩子们就得回家帮父母做田地里的活了。
虽谁都知这样教不出什么能考学考官的学问,但能让他们稍稍识些字,总归不是坏事。
所以赵荞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就特地安排了今日过来,让阮结香与紫茗去城中采买些小学堂孩子们用得上的东西来分。
“你知道就行,别对外乱传啊,不然我骂你个满头包,”赵荞转头对贺渊道,“打个商量?你若肯帮我个忙,那我欠你个人情,你我从此就算绑上了同一条贼船,那你就不用再担心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什么忙?”他很愿意被她绑,求之不得的那种愿意。
两人的友好度在今日可谓突飞猛进,赵荞便也没防备他,开门见山道:“我让紫茗预先写了个假装的官府嘉奖通令。既你在这儿,能借你的官印盖上去装个过场吗?反正又不说是哪家官府,盖上五等京官的官印,那就不叫伪造文书了,我也少一桩风险。嘿嘿。”
“预先写了个假装的官府嘉奖通令”,说得可真委婉。不就是伪造官文了么?!
对她这过分胆大包天又不着四六的行事手法,一向规矩谨慎的贺渊真是很想钻进她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
为义学捐些吃穿用度,明明是件很好的善事,为什么要做成如此鬼鬼祟祟让人不敢恭维的模样?
贺渊没有一口回绝,反而问了句:“什么过场?”他很清楚自己该劝她不要乱来,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隐约明白,她会提出这请求,多多少少已是将他当做了朋友。若他此刻不识相地说些她不爱听的话,那她一定不会再这样毫无芥蒂地对他笑。
“我想让结香她们装作是官府派来的,告诉孩子们是官府给识字的人新年礼。这样他们回家就可以对父母说,是因为识字才得了官府的奖励。这样一家人都高兴,明年冬天他们的父母就还会愿意送他们来读三个月书。”
贺渊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劝阻,更庆幸自己没有轻率脱口指责她胡来
这姑娘真的与传闻中大大不同。看似任性妄为的胡闹行径,背后有她自己的一套考量。
她这么做,远比告诉孩子们是什么善心人士的施舍捐助要实际得多,能在无形中帮那些孩子争取到父母同意下一年再来学两个月的机会。
贺渊问:“若明年冬天没有这般奖励,他们会怎么想?”
“明年会有,后年也会有,”赵荞得意地笑,“我在这里置产了,往后这里的年利会专门拨一部分出来做这件事。若有很出色、很愿求学,家里也不反对送去读书的孩子,我寻个妥当的人帮着考量评估,合适的就送去官学。我做不了天大的事,能帮一个是一个。”
贺渊凝着她的笑脸,又问:“为何不当真让此地官府来做此事?”
“我无官无职,一时三刻怕跟他们谈不妥。而且我也不想让本地官府沾手这事。天高皇帝远的,钱虽不会太多,可我也怕他们中有人做手脚苛扣。要是最终不能如数到该到的人手里,那我不是白折腾么?”
虽是临时起意来做这事,但赵荞对这种台面下的门道还是有所防备的。
她肯以一己之力去做些在旁人看来无法改变大局的事,明明已经为人所不为,却还觉自己没什么了不起,是天真赤忱而非傻气。
她清楚这世间的许多阴暗,却始终愿带着一身通透光芒,与这世间折中相处,是机灵圆滑而非世故。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真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贺渊从荷囊中取出官印,却握在手里没有递出去。“那,你之后每年都问我借官印吗?”
赵荞以为他是怕麻烦,便道:“这回临时起意,没准备周全才问你借的。往后不会再麻烦你,我管别人……”
“若你只借这次,”贺渊冷冷淡淡申明立场,“那我不借。”
“你什么毛病?好好好,借借借,往后都问你借,一直问你借,这辈子都问你借!行了吧?”
“成交。”
喂,就这么说好了啊。这辈子都只能问我一个人借,从此我束手就缚绑在你这条贼船上。
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无法无天的事,都别忘了带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前不是这么爱写番外的人,这次不知道咋的qaq,这个前情番外请容我再写一章,把贺渊和岁行舟打架的事交代清楚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