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很冤。
方才远远见岁行舟命悬一线,赵荞的两名武侍在那俩刺客的攻击下又落了下风,贺渊赶着控场救人,又惦记着这事万不能被闹大,见赵荞沿路大呼着想闹大动静引周围住户出来,情急之下才拍了她一下——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按在她额头上,将她往后推给跟来的两名下属保护起来。
只不过那时他紧盯着前方缠斗的四人,又是急跑经她身旁时顺势的一个动作,力道和准头都没拿捏准确,就变成一巴掌拍她正脸上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总归是他失礼冒犯了对方,他是诚心诚意来致歉的,也知致歉不该板个冷脸。可他真的笑不出来。
心情很烦躁。很闷躁。很暴躁。各种躁。
京中前来随驾观礼的各家都是五日前才6续进入溯回城的,而贺渊则早在十一月中旬就已带着下属提前赶来。
踩点、熟悉城中环境、清除死角隐患、布暗哨、做预案与演练……
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有太多事做,没有哪一天合眼过两个时辰。他不是铁浇铜铸,没喊累并非真的不累。
不过他既选了武官这条路,又是在御前当值,身体上的疲惫甚至伤痛那都是职责所在,倒也没话可说。
偏生苦心准备大半个月,最后却因手下两个年少轻狂的小崽子一时头脑热捅出个大篓子,真的是神仙也要忍不住光火。
面对眼下乱麻一团的残局,一个头两个大的贺渊实在很想破口大骂,想用全天下最脏最脏的话撒出满心火气。
但他不可以。
就算气得快要原地升天也只能一如既往地冰着冷漠脸。
毕竟他得是内敛沉稳的沣南贺七,毕竟他得是端肃持重的内卫贺大人,毕竟他得是沉着冷静为下属收拾烂摊子的倒霉催。
说真的,他突然无比羡慕那个小泼皮赵二姑娘。
虽她方才脾气叉腰骂人的模样活像个冒烟的小茶壶,完全没有一个王府姑娘该有的矜持高贵、端方雅正。
但很痛快。
至少不会将自己憋到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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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处理完后续事宜,又亲自确认四下再无漏网之鱼后,贺渊回到少府为金云内卫准备的落脚小院。
还没走到院门口,一名脸色惨青的小武卒神色忐忑地趋步迎来,觑着他覆了薄薄寒冰的脸低声道:“贺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岁大人伤势如何?”贺渊目视前方,嗓音冷淡。
“背部中一刀,幸未伤及要害,也未伤及筋骨。方才已为他止血上药,脉象趋稳,性命无碍。”
金云内卫的职责就是“刀口舔血”,快处理外伤是武卒新训里的一桩必修功课,因为这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刻救治自己的伙伴。
“只是岁大人失血不少,昏睡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
贺渊颔,又问:“赵二姑娘和她的两名随侍呢?”
今日的事若闹大,金云内卫上下都讨不着好,所以必须要取得苦主岁行舟和见证者赵荞的谅解,并请求他们答应帮忙保密。
此次被派到溯回这队内卫几乎都是今年才通过考核的新人,其中年岁最小的才不过十四五,又是第一次被带出来历练,上来就捅这么大个娄子,贺渊当然没指望他们能自己收场。
方才他急着去善后,在吩咐下属救治、安顿岁行舟时,也交代让他们先将赵荞一行也“请”来,等他忙完回来再谈。
提到赵荞,小武卒明显打了个冷颤,头若千斤重,低下去就再抬不起来。“赵二姑娘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后院,等您。”
贺渊眉心微蹙,感觉事情不太简单:“等我做什么?”
“她太猴精了,又油滑得很,大约猜到点什么,就半哄半诓地套话。以往只听京中人说她是脑袋空空的小纨绔,大家就都没太过分防备她。加上大伟他们几个本也愧疚心虚着,没多会儿就被她诈出了实话。”
小武卒飞快掀起眼皮偷瞄贺渊一眼,又迅垂眸,头皮绷得死紧,声如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