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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们将那做为彩头的巨大冰鉴从高台锦棚上抬下来,钟离瑛、慕随与贺渊也随行而来。
众人正围着赵荞叽叽喳喳,见状稍稍消停了些,好奇又紧张地看着那个神秘的彩头。
“承让承让啊。”赵荞笑着对手下败将们拱手,惹来连绵不绝的哀嚎。
“没有谁在让你!就是纯粹干不过你而已!”
“呔!炫耀可耻!”
“搞不好钟离将军给的彩头就是一大坨冰块,看不把你气得嗷嗷叫!”
“哈哈哈,钟离将军哪会这么调皮?又不是你。”
众人笑闹着,酸唧唧地瞎起哄,巴不得这个彩头让赵荞捶胸顿足才好。可他们也知道,端看那冰鉴上少府匠作的如意祥云纹精雕,就知定是个稀罕物。
在钟离瑛与慕随慈蔼带笑的鼓励目光下,赵荞走路带风地穿过起哄的众人,笑吟吟执了谢礼:“多谢钟离将军馈赠。”
“谢我做什么,”钟离瑛手拄虎头拐,笑睨贺渊,“我老人家借花献佛而已。”
侍者将冰鉴打开后,赵荞与一众好事围观的年轻人全都惊呆了。
那是一座形色俱佳的缩微园林,亭台楼阁、水榭瀑布、繁花巨木,该有的都有,色彩绚丽逼真,讲究的不得了。
连靠墙的青梅树都做得像模像样。
树下坐着个小小的姑娘,仰头笑眼弯弯,慧黠如狐狸,微微张着嘴。
而树梢上有位小少年探头而出,调皮地捏了颗青梅果,扬手正要往她嘴里投掷。
最重要的是——
“是沣南贺氏糖庄的浆果糖做的啊!!我闻到味儿了!”沐霁晴羡慕到破音,口水狂飙。
冰鉴中有冰块蒸腾起的泠泠白雾,所有细节都活灵活现的糖果园林在那白雾环绕下如梦似幻。
糖甜与果香混合交驳的甜酸滋味淡淡飘来,使人不住齿颊生津,胸腔里仿佛有百爪挠心。
沣南贺氏的糖庄有许多前朝古方,制出的所有糖果中最有名的就是“五彩浆果糖球”。
浆果或滋味可口的植物碾汁上色,好吃又好看,在镐京城的孩子们中间已风靡好些年。
而眼前这个还不是糖球,是一!整!座!各色浆果糖做的大园子!
别说小孩子,大人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贺大人,这东西在贺家的糖果铺子能买到一模一样的吗?”
“是要订做的吧?”
“贵吗?”
“娘啊!我也想要这么大一座糖做的漂亮园子!”
面对众人此起彼伏的问题,贺渊淡声应道:“抱歉,我家糖庄不卖这个。全天下就只这一座。”
赵荞还在愣。
有人开始嗷嗷叫:“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一座!”
贺渊道:“五月里有个人喝了摘星酿醉迷糊了,说了很多话。她说,小时很想有一座糖做的房子,可以在里头打滚,高兴了就咬一口,把隔壁小孩儿都馋哭。”
全天下就这么一座,莫说隔壁小孩儿,包管能将满镐京城的小孩儿都馋哭。
别家小孩儿哭没哭不好说,反正赵荞是有点想哭的。
原来,那日在泉山别业中,贺渊神神秘秘躲在书房画了大半天,是为她准备这样一个礼物。
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礼物。
一个她小时候异想天开的礼物。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醉话,贺渊却仔仔细细放在了心上。
他没有直接送给她,而是让她风风光光凭自己的本事赢来,再纵容她在别人面前痛快炫耀。
这个人啊,从来都这样纵着她。
不管她的要求或念想在旁人看来有多荒谬,有多可笑,他都会郑重对待。而且,通常她所求不过“一”,他却总会出其不意地给到“百”,真真是惯到了骨子里。
赵荞揉揉烫的眼,泪中带笑,环视着周围一张张羡慕的脸,像小时幻想过无数次那样,以熊孩子特有的幼稚嚣张叉腰——
“哭!都给我哭!”
童稚时的无聊妄想在多年后姗姗成真,滋味竟比想象中更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