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约莫是猜到她想说什么的,眼神雀跃地盯着她期待半晌,见她没有要将话说完的意思,顿时就蔫儿了。
“我说……”
“你别说!”赵荞残忍打断,满眼防备地扭头瞪过去,“你还是做个矜持话少的冷冰冰比较好。”
“哪里还有冷冰冰?早被你‘一刀捅死’了。”贺渊笑笑。
赵荞愣了片刻,才想起去年冬自己单方面同他怄气时,随口讲过“冷冰冰被凶巴巴一刀捅死”的故事。
什么破记性?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瞎记。
她没好气地嗤之以鼻:“就随意胡说八道一句而已,半年了还没忘?”
“我写在册子里了,不会忘的。”贺渊下巴微扬,理直气壮。
她忍俊不禁,迈开步子冲在前,小声嘀咕:“也太记仇了吧。”
贺渊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凝着她纤细的背影,微喑沉嗓追着她的脚步,话尾扬着缱绻笑音,轻轻的,沙沙的。
“阿荞,不是记仇。”
是太想“与你有关”,不舍得再遗忘任何关于你的事。
*****
日头西沉时,赵荞与贺渊一前一后来到成王别业。
今日的赵昂也不知怎么回事,看贺渊是横竖不顺眼,脸色并不大友善,但也没将他拒之门外就是了。
成王别业里有一座视野极佳的三层观山赏月楼,今夜他邀赵荞来小酌,席便设在第三层花阁。
少府匠作精工的金丝楠镂花矮桌就摆在巨大的落地见月窗前,春望繁花似锦,夏赏皓月流萤,秋观红枫落英,冬见青山白头。
泉山最好的四时风光可尽收眼底。
酒至微醺,跽身而坐的赵荞举盏笑叹:“成王兄这才是真风。”
“夸得亏心不亏心?”赵昂单腿微屈,执壶的手搭在膝头,不满地斜睨她一眼,“小时在钦州那些年,你明明总是扯着我衣角,吐着口水泡泡追着喊‘五哥哥带我玩’,这些年却生分得像什么似的,真没意思。”
武德元年之前大周尚未立朝,镐京还在入侵异族的手中,赵家的孩子们自是养在赵家的龙兴之地钦州。
那时的赵昂还不是成王殿下,只是钦州朔南王府五公子。那时赵荞的父亲还只是长信郡王。
赵荞心头一梗,面上窘迫火烫,垂脸嘟囔:“编的吧?”
年纪小的人在这点上总是吃亏,太早的事记不大清楚,只能由得年岁大些的人任意编排些不知真假的糗事,想反驳都没底气。
“贺渊,你瞪我做什么?”赵昂醉眼朦胧给他瞪回去。
贺渊并不答话,端起酒盏抵在唇前,不甘地冷哼一声,又转头看向侧坐的赵荞。
余光瞥见贺渊目光灼灼望着自己,似好奇又似遗憾不甘,赵荞尴尬到忍不住薅头:“骗鬼啊!我怎么可能吐口水泡泡!”
那愚蠢画面,真是想想都忍不住周身恶寒。不可能的,赵昂这厮定是喝多了胡说八道。
“是真的,小时的阿荞粉嘟嘟的,像朵小棉糖,黏上人就不撒手,可好玩了。”
贺渊接连几口酒闷下去,回味全是酸。捶心肝地酸。
粉嘟嘟,像朵小棉糖,黏上人就不撒手,还会吐口水泡泡的阿荞,他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了!
真想将赵昂拎起来拔刀相向。
赵昂大约是酒意上来了,转头就忘先前还与贺渊横眉冷对,倒是兴致勃勃向他追忆起童稚岁月来,赵荞几次恼羞成怒试图打断,竟是封不住他的口。
“……可惜五六岁开蒙后就凶得跟小豹子似的,牙尖嘴利,莫名其妙就不爱搭理我这五哥哥了。”赵昂已仰面躺在了地垫上,面带笑意闭着眼,遗憾唏嘘。
那时的赵昂已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多少有点心高气傲的倔气,也不肯开口问小堂妹为何态度变了样,碰了几回钉子后便也暗暗犟上。
后来就这么渐行渐远了。
赵荞也有些薄醉,闻言轻笑:“才不是莫名其妙,只是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