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昭宁帝那有心给人添堵的神情,贺渊报以冷漠脸:“回陛下,臣什么都没想。”
昭宁帝笑得愈开怀:“你想没想,那没用;这事得看阿荞想没想。”
不待贺渊开口,昭宁帝挥挥手让他先行退出锦棚,只留了赵荞单独说话。
简直是故意要将人怄出心病来。
飞快扭头瞥了瞥贺渊闷闷离去的背影,赵荞于心不忍地轻咬下唇,无声轻叹。
“心疼了?”昭宁帝开口唤回她的注意,语带调笑。
赵荞敛睫遮住眼底烦乱,唇角轻轻扯出点笑弧:“陛下言重了。”
昭宁帝顿觉无趣地轻哼一声,稍稍打量她几眼后,疑惑道:“阿荞,你今日当真很古怪。简直乖巧过头了。”
“以往不乖巧要被嫌弃,今日乖巧了也要惹得圣心疑惑,”赵荞抬起脸做无辜状,“陛下,做人好难啊。”
昭宁帝没好气地笑道:“劝你还是做个痛快的小泼皮得好,这副低眉顺目、弱声弱气的样子可真不像你。”
“行,那就痛快些。陛下留我,是想说大宴的事,对吧?”赵荞弯了眉眼笑出声,“当真不用的。至于封赏,当时您就说过,那不算皇帝陛下的承诺,只是我的堂姐赵絮在同我吹牛,不作数的。”
赵荞顿了顿,正色缓声:“说起来,不管是‘希夷神巫门’还是松原邱黄两家的事,都算不上我多大功劳。不是吗?”
昭宁帝派她去查这事之前,大理寺已派出了司直白韶蓉会同皇城司骁骑尉李同熙在淮南咬住了“希夷神巫门”的尾巴,又从淮南程家人口中揪出了松原黄维界与邱敏贞意图裂土自立的反心。
随后赵澈与贺征赶到,控制了淮南程家与庆州方家;沐霁昀奔赴原州准备兵围松原;贺征调临川军接手国境防务;贺渊提前带人对松原兵力分布摸了底,又与沐霁昀里应外合筹谋好战局,带内卫暗桩做策应保障了以快打快、用最小损失拿下松原四城。
“……这些人做的每一桩都比我有用得多,我没有那么大脸居功受赏。”
赵荞自小在外纵心任性,名声毁誉参半,但赵家有分量的人物对她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源就在于虽她脾气、行径时常叫人头疼,在大局上却是懂分寸、明事理的。
昭宁帝欣慰又心疼地笑觑她,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此前你出京去查希夷神巫门,功劳远比你自己想的要大。虽说各方早就有所动作,可若非你一路循线查到松原去,贺渊不会恰好在那时出现在松原,那贺征与沐霁昀就不可能那么快打下松原,更不可能让松原的损失那么小。况且,你之前查到的许多事,让他们之后的行动少走很多弯路。”
“再者说,你年底就十八了,无爵无封总归不是个事。这赏你是非受不可,议婚也风光些不是?”
虽说昭宁帝从前与这位堂妹不算亲近,可毕竟是自家族亲妹子,哪有半点不为她打算的道理。
“陛下,我……”赵荞不知该作何应对了。
不是她假清高,若昭宁帝前脚宣布赏她封爵,后脚岁行舟自,那才真叫个收不住场。
活生生打了皇帝陛下的脸,任她是皇帝陛下的血亲堂妹,也绝不可能有好果子吃,这点数她还是有的。
昭宁帝摇摇食指,堵住她的欲言又止,自顾自道:“但这事不好给你大肆张扬。如今邱黄两家尚有漏网顽抗的余党,且你大哥一直怀疑京中还有他们的眼线。若被这些人知晓松原之战的起因里也有你的份,到时你会很危险。”
毕竟像贺征、沐霁昀,甚至贺渊与金云内卫那些人都是武官武将,若当真突遭三五刺客偷袭,完全有能力在自保之余再行反杀,个人安全方面是不大需要担心的。
若有邱黄两家的余党爪牙要找人寻仇,最合适的待宰对象当人是赵荞了。
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不习武的王府姑娘,平素又爱在外走动,就算有暗卫、武侍随行,难保没个落单疏忽的时候。
“你大哥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些日子接连封赏对松原之战有功的人,却独独不提你,不是觉你功劳小,是经多方考量,大家都想着要将你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以策万全。懂吗?”
昭宁帝认真地看着她。
赵荞点头:“懂的。多谢陛下关怀爱护,这样是最好的。不过我自在惯了,成日里没形没状,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到我身上那都叫个德不配位,白白落人话柄,对我来说也不算太好的事。”
她顿了顿,歪头卖乖地眨眨眼,笑得狐狸似地:“您若非要赏,那不若赏我个实在。譬如,三两枚特赦金令什么的?”
虽说对帝王的赏赐“推辞再三”在宗室子弟来说算是应有的礼数,可没见过谁像她这般,直杠杠将封爵推开,却只讨“特赦金令”这种可有可无之物的。
昭宁帝微微眯起眼,好气又好笑:“你这小泼皮,怕不是惹了什么事吧?”
“只是以防万一嘛。”
赵荞撑住脸上的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我这性子冲动又胡来,疯起来自己都怕。您瞧,先前我不就没留神,干出当众扫帝君颜面的忤逆之事啦?问您讨个特赦金令,若将来当真冲动捅了什么娄子,至少还能求您留条小命不是?当然,这辈子都用不上是最好的,那我就留着传给子孙后代,嘿嘿。”
昭宁帝被她半真半假的胡说八道逗笑。
“你个刁滑的小泼皮!这会儿连个亲事都没定,就想到子孙后代去了?成,这可是你自个儿求的,那就赏特赦金令。不过三两枚你就别想了,只能给一个。”
赵荞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欢天喜地站起来执礼:“谢陛下!”
“但大宴还是得给你办。”
昭宁帝这句话像兜头一盆冷水将赵荞的满心欢喜浇得凉飕飕。
“陛下,真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