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世间原本还有漫长征途,他们才刚刚上路。他们本有机会慢慢长大,慢慢成为光芒耀眼、顶天立地的模样。
“只因上官无能,没有护他们周全,他们就永远留在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再也不会长大了。”
面对这个既为国之柱石,又为贺家之主的兄长,贺渊仿佛回到十来岁年少时,带着满心狼狈的苦楚,终于终于,哽咽着道出隐秘心伤。
紧接着,他喉头冲上一股腥甜,眼前顿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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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醒来时,觉自己重新躺在了官驿客房内的床榻上。
“不好!眼神都是木的!韩太医你快来瞧瞧!”少年内卫吴桐跳着脚,火急火燎地回头喊道。
他在松原之战中,面上被划拉了一刀,稚气的小瘦脸添了一道深长伤痕。
韩灵拨开众人走过来,板着脸切脉又望气后,火大地吼道:“治不了!多半是被贺大将军给逼疯了!”
众人齐齐转头,敢怒不敢言地瞪向那个坐在雕花圆桌旁悠闲喝茶的鹰扬大将军。
韩灵越想越气,又对贺征扬声怒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说好的缓缓而治呢?非把人往死里逼!贺大将军,这可是你亲生堂弟!”
堂兄贺征答得云淡风轻:“别瞎说,不是我生的。”
齐大志等一干金云内卫全都握紧了拳头。
小少年吴桐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小声问:“若我打死了柱国鹰扬大将军,家人会受牵连吗?”
“不会,”贺征终于放下茶杯,起身行了过来,顺手在他头顶上拍了拍,“因为你打不过我。”
语毕,他站在床榻前俯视着眼神木、双唇紧闭的堂弟。
“贺渊,当初你决定揭榜进内卫时我就告诉过你,若选这条路,无事时风光显赫,凡国有所需必定率先将自己往死里送,”贺征道,“而你的下属同伴,他们个个与你我一样清楚自己的责任担当。又不是柔弱小崽子,谁要你护?!”
“你自己带出的人是什么样你不清楚?邻水的事,即便无你下令,他们照样会‘以命换命’!松原一战你没有下达过‘必死令’吧?当日开城门的人全在这里,你自己问问他们,那时是不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再问问,倘若当真捐躯殒命,会不会怪你没护好他们?你问问这损了一臂的齐大志,问问十五六岁就破相的吴桐,可曾有片刻责怪过是你没护好他们,自己倒全须全尾?!”
众人听得贺征连连喝问,才懂了自家贺大人半年来是如何煎熬自苦。
憨厚的齐大志瞪大双眼,连连摆手澄清:“我损一臂,贺大人全须全尾,那是我技逊一筹的缘故,没怪谁啊。”
吴桐揉着泪眼对床榻上的贺渊笑道:“柳杨姐说这是豪迈气概,光荣勋章,总有姑娘会懂得欣赏的。”
贺征上前两步,抬手在贺渊脑门上轻弹两下:“你对下属同僚重情重义,这不是坏事。可我带兵征战胜多败少,都不敢狂言能将下属同伴一一护得周全。就凭你也想将所有人都当做责任扛在肩上?这么厉害,索性我这家主让给你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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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驿馆滞留两日后,虽贺渊还是一言未,但韩灵诊断他心脉已渐趋稳,贺征便命仪仗开拔,一行人继续踏上进京接受嘉奖的路。
仪仗车队行了一日后,负责照料贺渊的侍者向贺征禀报,说他终于开口说话,要求面见大将军。
仪仗前的贺征调转马头,来到贺渊车驾的窗下。
“找我有事?”
车帘被掀起,露出贺渊冷淡的面庞:“哥,我想明白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却并不压抑,话尾还隐隐有点上扬的意思。
贺征挑眉:“想明白什么?”
“你夫妇二人懒怠族中事务已久,也不舍让你家小姑娘小小子将来烦心这些琐事,早想寻个冤大头将家主令脱手,”贺渊淡声笑哼,“做你们贼夫妇的春秋大梦去吧。”
贺征手中马鞭一扬,不轻不重敲在迅放下的车窗帘子上,遗憾笑斥:“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
可算活过来了,没白费他亲自下一记猛药。
车厢内,贺渊盘腿坐在正中坐榻上,后背紧贴车壁,双目紧闭,唇角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