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夜,赵荞没再说话,兀自睡睡醒醒,做了许多光怪6离又零碎杂乱的梦。
早上起身时已不记得梦里的情形,却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手被贺渊握了一夜。
穿戴齐整后在床沿稍坐了片刻,去帮她打热水的贺渊便推门而入。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避开了目光,也没谁提起昨夜的十指紧扣。
“你是不是,有朋友在北境戍边军前哨营?”
“是,”赵荞脊背一凛,“前哨营,真的出事了?”
贺渊长睫轻垂:“不知道,就问问。走吧,你不是想出去玩?”
“是你急着想去见你的伙伴们吧。”
赵荞没有多问什么。
她知道,待会儿贺渊与他的伙伴们碰头后,就会将她送走了。
他将要奔赴属于他的战场,去担当他的职责。
再没有形影不离的“赵大春”与“赵门贺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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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二年二月十二,惊蛰,宜祭祀、订盟、纳彩。
每年此时,松原人都络绎赶往郡府行盛会祭迎“桃花神”,这在当地是隆重大事。
初春时节还昼短夜长,可今日天边才有一点熹微晨光时,松原郡府松原城内就已热闹得不像话。
松原郡辖下四城九县的人,但凡能抽出空的全都蜂拥而至。左近原州、临川的闲人们也赶来凑热闹。
古往今来的松原人都对大大小小的诸多神明充满敬畏。
四十多年前,前朝哀帝时,此地做为北地国门,是最先被入侵之敌吐谷契踏破的。
边地人淳朴性烈,哪怕吐谷契用屠城来震慑,都没能使松原人停止前赴后继的抵抗,可当吐谷契王庭中某位深谙松原民俗的王爷亲自率兵屠了希夷山中的“神巫族”,松原人在绝望中麻木地放弃了抵抗。
对松原人来说,希夷山中的巫者是诸神留在人间的仆,替凡人向各路神明上禀心愿与祈求,再将所得神谕转达给凡人。只要神巫族在,神明的庇护就在,如此,生者无畏,亡者无憾,永远有希望。
当神巫族被屠戮殆尽,松原人的信仰与希望就被摧毁了。
这段往事使松原人背负着国人几十年的唾弃。
所以大周立朝后,土生土长的松原人甚少外出谋活路,也甚少关心外间事。
直到武德四年,昭宁帝被封储君之后做出许多努力,号召国人放下对松原的偏见与敌视,松原与外间才逐渐多了往来。
于是松原的各种祭神盛典就一年比一年热闹了。
“……今年这阵仗可真不得了,放眼望去全是人脑袋。”
卖面具的摊主是个健谈的中年妇人,笑呵呵与赵荞聊开了。
赵荞挑了一个面具拿在手上,也笑着回她:“那您今日可不就财源广进了?怕是您的荷囊都要沉得挂不住。”
“承您吉言!”摊主笑开了花,“小姑娘外地来的吧?我同你讲,我家的面具是在神像面前供过的,虽比不上神官开光过的,却也比寻常的面具灵验。你拿好了,今日桃花神定会眷顾。保管有一大串英朗俊俏的后生追着抢着找你搭话,可别挑花眼了啊!”
“一大串英朗俊俏的后生?诶诶诶,您这话我可当真了啊!”赵荞乐不可支地让阮结香付了钱。
摊主神秘一笑,弯腰从摊子下头抱起来一大瓶花草:“姑娘,来,挑一枝。”
“这是做什么呢?”赵荞依言伸手过去,随意抽出其中一枝结满实心红果的水茶草。
“这是‘问神’的,”摊主接过她抽出的那支水茶草,数了数分支,“前三个。待会儿与你搭话的前三个人,你多留心些,都是你的缘分,就看你更偏爱哪一位了!”
“当真?那我……”
赵荞还没说完,就见摊主噗嗤笑出声:“看,我就说灵吧?这说话间就来了两位。”
“啊?”赵荞回头,见是贺渊,顿时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
没了神巫族的松原,神明都不灵了!
赵荞边走边低头将那个面具挂在腰间,口中小声问:“你的人到了?”
“嗯,韩灵已往叶城去,”贺渊道,“你也不能再玩了,护送你返京的人马正在松原城北门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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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松原城人山人海,北城门外停的马车也多,倒也不惹人眼目。
赵荞坐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接过贺渊递来的茶杯,垂眸望着杯中涟漪,左手指尖在腰间的面具上轻轻摩挲。
“贺渊。”
“嗯?”
赵荞以舌尖轻舐了舐唇角:“我都要走了,能告诉我你昨夜到底听到些什么了吗?”
很显然,昨夜贺渊在邱敏贞府上听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想来该是直接关乎了松原郡的军、政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