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将他们领到二楼正对戏台那一侧,径自去了最角落那间。
“旁边两间眼下都还空着,这样没有旁的客人吵着几位,能听得清楚些。”
赵荞颇为满意,美滋滋坐下来点了酒菜。
贺渊没好气地轻瞪她一眼,绕过她坐到韩灵身旁,以此对她在百忙中还不忘吃喝玩乐的行为表示谴责。
店小二瞧出赵荞是四人中做主的那位,赶忙道:“客官不尝尝‘松花酿’么?这酒淡而柔,不上头,午间小酌最为合适。”
“松花酿?就你们旗招上写的那个?”赵荞以食指挠了挠耳后。
店小二稍愣,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以往的旗招上是‘松花酿’,年前东家才让换了,如今的旗招上是咱们店的商号,‘一江春’。”
“哦,我不识字,见笑了,”赵荞尴尬笑笑,“那个,听你说那松花酿似乎偏清淡?”
“若您想尝尝烈点的酒,那就‘绿裳,”店小二瞧她不似习武的身板,料她酒量不会很大,便又道,“不过这酒可烈,行伍的战士都扛不过半坛子,没个三五时辰那都站不直。”
贺渊再按捺不住,投来一记冷眼警告。
赵荞给他瞪回去,又对店小二道:“就先来一壶‘松花酿’尝尝再说吧。”
店小二退出去后,大家怕突然有侍者进来上菜,只能捡几句闲话聊聊。
桌上有三个事先备好的小碟子,一份炒糖豆,一份果脯,一份鲜果。
分量都不大,想是给客人在等上菜的间隙打时间的零嘴。
韩灵拈了几颗炒糖豆放进口中,笑瞥赵荞:“我就奇怪,你挺聪明一姑娘,怎么那么不爱读书?若你肯将到处与人磕闲牙的精力花一半在读书上,想必不是池中之物。”
赵荞年少时曾在官办明正书院求学三年,一个月里在老实坐在讲堂内的时间加起来最多三天,逃学逃得夫子们都没了脾气,最终以所有功课交白卷的惊人之举“完成学业”。
这事当年在京中也算轰动一时,韩灵自是知道的。
这大半个月朝夕相处,他看到了与京中传闻不尽相同的赵二姑娘,心中很是为她可惜。
在他看来,以赵荞尊贵的出身,加之她聪慧机变的天资,若年少时用心向学,如今必定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赵荞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睨他:“我不识字的,怎么读书?”
“说反了吧?一般人都是因为不读书才不识字的。”韩灵茫然。
赵荞咬着糖豆淡淡勾唇:“你看我像‘一般人’吗?”
不知为何,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刺得贺渊心中一疼。
贺渊随手抓了几个果脯,反手拍进韩灵口中。
猝不及防的韩灵鼓着两腮瞪向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贺渊也不解释什么,扭脸看向墙上字画,仿佛什么都没生。
赵荞噗哧笑出声。
韩灵虽什么都不知,却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无意间冒犯伤人了。于是胡乱嚼了满口果脯吞下,忙不迭向赵荞致歉。
赵荞轻轻摇头,稳了稳才对韩灵笑道:“若你从前问我这些,我大概会掀桌骂你祖宗十八代。如今大家相处这大半个月,也算有点情分的朋友了,问就问,没事儿。”
“我年幼开蒙时就现自己天生有缺,夫子教过的字明明认真记下了,可转头再看就又变得陌生,”赵荞颇为无奈地耸耸肩,“小时怕旁人知道后会以为我是怪物,不敢跟谁说,也想不出好法子遮掩,就只能成天逃学。”
毕竟,被当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总比被看做是个头脑不健全的半傻子强。
韩灵唏嘘喟叹,小心翼翼地问:“那,既这般,你是怎么混过书院入学考的?”
镐京的明正书院属国子学辖下,每年的入学考都是京中万众瞩目的大事。
赵荞奇怪地看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不考学直接就读,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韩灵一拍脑门,笑着摇摇头:“是我傻了。”
都怪这些日子她的言行举止太过亲切随意,他偶尔会忘记这是信王府二姑娘。
见她不避讳这个话题,贺渊难得多嘴一句:“既读不进书,在书院坐三年也难受,你家里没想过这个?”
“那时还是我父……父亲当家呢,他在家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问缘由的,反正逮着逃学就打一顿。后来见总也打不服,就说必须去书院,混完三年就再不管我读书的事,别连累家里被人笑话。”
贺渊听得心中酸疼,指尖动了动,也不知自己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