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一开始光顾着撇清之前那人的异状,没料到被贺渊抓到其中话柄,若他这时又说不必戒荤戒色,那就等于自打脸了。
赵荞陪着船家老大又喝了两碗酒后,趁机追问了“希夷神巫门可助人续命新生”之事。
长途行船本就枯燥,虽眼见做不成他二人的生意,船家老大还是继续与他们聊着解闷。
“我瞧着二位也不像是会乱说话的人,闲说几句你们听听就成,”船家老大笑意微醺地嚼着肉干,再次强调,“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听别人说的啊。”
语毕,抛出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赵荞笑吟吟点头:“对对对,闲谈么,还不都是听人说了又转头讲给别人听。”
船家老大对“续命新生”这件事的了解显然不如“赛神仙”,三言两语颠来倒去,实质的内容并不多。
赵荞从他空泛的絮叨里只听出一点有用的,便是给人“续命”这种事,需由“大神巫”亲自作法,要价高达千金之数。
他歪身靠墙点起水烟,指了指食盒里还没人都动过的枣糯团,舌头打结般招呼着:“哎,别客气啊,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只管吃就是,又不问你们收钱!对了,我不识字,早前你们登船时,路引名牒我只看了官印,都忘了问您二位尊姓大名了。”
“我姓赵,赵大春。”
“贺逸之。”
两人自然地报上路引名牒上的假身份。
“相逢就是缘分,我叫冯老九。让您二位见笑了,家里往上数三辈儿都没个读书的,兄弟姐妹的名字就从老大排到十二,照排行走就算完。”
“这有什么?都差不多。我这夫君家里还好点儿,虽落魄了几代,到底祖上有过读书人,起名字讲究些。我家也就父亲略识几个字,起名跟您家一样省事。我二妹叫赵二夏,三妹赵三秋,弟弟叫赵小冬,哈,”赵荞随口胡诌完,拿起块枣糯团咬了一口,赞叹道,“咦,您家这团子还有祖传秘方不成?吃起来怎么与别人家做的不同?”
“枣糯团”这种吃食不稀罕,做法也很难出奇。
糯米炒香至微微黄,红枣蒸熟后去皮去核,一并倒到石臼里晾干,再用大杵捣烂捣匀成糊状,最后捏成一个个团子铺在草木叶上晒好就得了。
只要不是三伏盛夏,这东西带在路上十天半月都不会坏,配水或酒一并下肚又很能饱腹,出远门的人带在路上做干粮,甚至战士行军做应急口粮都是很方便的。
但赵荞总觉,这船家老大冯老九家的枣糯团有种说不清的似曾相识之感。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您这舌头可够灵,”醉醺醺的船家老大笑得有几分得意,“祖传秘方自是没有的,就是用的米好些罢了。”
“什么米?吃着可真不错,改明儿我也买些。”赵荞随口笑问。
船家老大摆摆手,笑容变得神秘:“那你可买不着。”
之后没再多说什么,又闲扯些别的去了。
*****
酒至半酣,船家老大倒头就睡。
赵荞与贺渊出了客舱,唤了一名船工来照应他,两人往客舱那头回。
不过两人并没有进客舱,只是将韩灵唤了出来,三人在甲板上做吹风透气状。
贺渊小声道:“他突然问咱们姓名,大约是存了点疑心。”
韩灵惊得眼皮突突跳,紧了紧嗓子:“哪里露了破绽?”
“他未必是确凿看出什么破绽,走歪门邪道提着脑袋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警觉。他半遮半掩亮出了底,咱们却没接茬进套,他会防备是我意料之中的。”赵荞看着手里半枚枣糯团,若有所思。
“那,他会在船上对咱们动手吗?万一他宁可错杀不愿错放……”
不是韩灵胆小,那种人本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应该不会,否则他后来就不必费心思周旋试探那么多。”贺渊冷静道。
“船快要进原州界了,他不敢。别忘了,后头大船上还有结香他们十几号人,”赵荞也摇头,“若靠岸时咱们三个有什么差池,结香他们只要一声张,原州漕运司登船查验的官差就会将这整队船扣下。”
韩灵又急又不解:“那他为何突然问你们姓名?”
“大概他一到原州就会想法子给他的上家头儿带话,设法查我们身份,”赵荞想了想,“按常理,到了原州他们的人至少会盯我们几日。咱们先不能急着往松原郡去,就老实撂地摆摊说书,等他们的人撤了再说。”
“嗯。只能这样,”贺渊颔,又看着韩灵道,“还有不到十日就到原州,接下来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异动,以免当真露出马脚。”
特地唤韩灵出来就是要叮嘱他这个。毕竟他是三人里最懵的一个,有些事若不提前对他讲清楚,几时捅了娄子都不知。
“好,我看你们眼色行事就是,”韩灵点点头,“那咱们现在是进客舱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