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又擦了擦源源不断溢出来的汗,“慎重起见,太傅最好还是先喝下防治疫病的汤药。”
沈青琢勉强笑了笑,“太医,让官邸里的人都喝……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萧慎举起先生的手,放到干燥的唇畔不断亲吻,“先生不要怕,有我在……”
太医目不斜视地退出屋内,丝毫不敢耽搁地去熬制汤药。
诊治结束后,沈青琢终于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萧慎跪倒在榻前,望着先生烧得通红的脸颊,以及湿透了的鬓角,满心满眼说不出的心疼和无措。
他脱下外袍,亲自打来温水,拧干了巾帕,一点一点擦拭溢出来的热汗,动作小心得像是怕碰坏了瓷娃娃。
又睡了不知多久,沈青琢再次醒来,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怀抱里。
“先生?”萧慎瞬间察觉到他醒来了,“先生,我们先喝药。”
沈青琢小孩子般被他抱在怀里,用汤勺小口小口喂着汤药,比起黄连一样苦涩的口腔,这汤药的味道都显得没那么难闻了,但他还是恶心得吐了出来。
萧慎一颗心都快被捏碎了,大手不断轻抚着后心,又端来温水慢慢喂先生。
“你也要喝药……”沈青琢强忍着恶心,手指揪住小徒弟的前襟,哑声嘱咐道,“好好休息,离先生远一些……”
他的症状与疫病虽不完全相似,但不排除疫病在传染过程中生病变的可能性。
“先生又在说胡话。”萧慎亲了亲汗津津的额头,“只是风寒,没事的。”
沈青琢眼眸微阖,“风寒……风寒也会传染……”
萧慎便不再回话,舌尖逡巡着唇瓣,毫不费力地撬开牙关,堵住了先生的话。
夜里,萧慎轻轻掀开汗湿的里衣,雪白无瑕的肩背上悄然起了红疹。
漆黑眼眸沉不见底,他披上外衣,命向晨将太医叫回来。
太医仔仔细细分辨,望了一眼满脸阴郁的圣上,战战兢兢地回道:“红疙瘩瘟是大血块肿包,太傅身上这、这红疹,不太像……”
萧慎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不像就好,不像就好……”
“太傅身子虚弱,又连日操劳,这次病得凶了些。”太医自己心里也没底,结结巴巴地安慰道,“只要悉心照料,定会、定会痊愈的。”
***
沈大人病倒了,肃州的主心骨没了,一时乱成一团。
但好在萧慎迅接过摊子,一边雷厉风行地调遣人力物力,一边昼夜不眠地守着先生。
太医给他吃了定心丸,然而,先生的情况并没有好起来,热始终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连药也喂不进去。
萧慎急得没办法,只能口中含药,捏着下颌嘴对嘴一口一口地喂,喂完了还要用舌头扫清口中残留的苦涩药汁。
先生怕苦。
与此同时,持续的高烧令沈青琢夜不能寐,背后的红疹也痒得钻心,意识模糊间出难受的低吟声。
萧慎征求了太医的意见,自己先跳进冰水里浸泡,等全身凉透了,再回到床榻上,将先生抱在怀里,冰凉的大手给他揉疹子的后背,缓解麻痒。
这一夜,沈青琢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先生,先生……”萧慎自他咳嗽的第一声便醒过来了,大手不断轻抚着行销立骨的背,不知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替先生减轻痛苦。
假如有法子将这病转移至他身上,就好了。
“小七啊……”沈青琢眼眸半阖,向来含情的桃花眼失去了神采,嗓音更是轻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我在,我在这儿……”萧慎抱着他,低声哄道,“小七陪着您,先生不要怕。”
“咳咳……”沈青琢将滚烫的脸颊蹭在微凉的胸膛上,“小七,我梦见了你小时候,可真凶啊……”
这几日昏睡,他做了许多光怪6离的梦,一时都记不清了,但隐约记得梦见了十二岁的小徒弟。
尽管萧慎心中万般酸涩,却不敢露出一分来,甚至刻意笑道:“先生,快好起来吧,小七以后都听话,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沈青琢轻轻笑了笑:“小七,若是先生、这次没挺过去,你一定要……”
“没有假如。”萧慎拨开先生鬓角的湿,贴着吻了吻,“我说过,碧落黄泉,我都会追随先生而去。就算是为了我,先生也要快点好起来。”
沈青琢闭上眼眸,又有热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本如同一叶无根的浮萍,这世上应当没有他的牵挂了,但小七的爱却好似一块沉重的石头,牢牢压住了他,也填满了他。
此后,沈青琢继续昏睡,但好在喂药不再吐了,后背的红疹也没有再蔓延。
向晨看着面容瘦削的圣上,忍不住多嘴道:“圣上需要歇息,属下来照顾主人。”
“不必。”萧慎的声音中藏着深深的疲惫,“那个妙手神医到了没?”
向晨回道:“明日即可抵达。”
次日,妙手神医顺利抵达官邸。
一进门,萧慎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哑声催促道:“快诊治。”
妙手皱了皱眉,神色似有不愉,但一想到床榻上躺的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人,还是走了过去。
掀开床帘,一位纤瘦单薄的美人映入眼帘。
十多日的病痛折磨下,苍白消瘦的面容依旧美丽动人,孱弱的病态反而令人生出怜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