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说着好听,实则也是无奈,这对父女根本无法拒绝降在他们头顶的命运,他们无法反抗西局,也拒绝不了麒麟卫,能得到这样的庇护就心满意足。
缪宣没有去问少女的名字,只朝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沐凤阳,他还得去追查王府案。
除却这起恶劣的案件之外,探查安乐王府也许也能为寻找目标一提供线索,有这诡谲的两起妖邪灭门案在前,有那隐秘重重的朱昭皇室在后,难道他安乐王府就能置身事外?
缪宣阔步跨出门槛,身后还传来那隐约的弹唱,老人用嘶哑沧桑的嗓音,来来回回地撕扯着同样的唱段。
“……笑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尸骸……”
春光好,春夏之交,真是一年到头最好的时候了。
对于这一点,貔貅督卫也很赞同,天气暖和,草木生,什么东西都会更有生命力一些,这就和秋冬截然相反。
寒冷的时候,伤口比较不容易炎化脓。
貔貅督卫侧头望了望窗外的日光,看天色,春祭就要结束了,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就在回宫的路上,不知道太后娘娘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她那边即便是断了一天也会前功尽弃,可得当心。
他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加班和操心而感到难过。
这位太后实在是太娇气了,一点痛都受不得,取个血也能晕倒,远不如陛下的生母,希望她不要立刻疯掉吧。
貔貅督卫接二连三地叹气,只觉得无比为难,这毛和唾液都没什么效果,也不知道是量不足还是本就无效……
最好的当然是血液和肉块,但这未免也太难了。
想要弄到兰宣的血液,恐怕得让魏谨出手,只是西局都已经开始密谋铲除鹿蜀貔貅两卫所了,所以肯定不能由他出面谈合作。
又得让陛下来。
只一旦做出这种事情,这位小皇帝就必然不会留他的性命了,但没有关系,只要能见到成果,他就算死了也了无遗憾……
嗯,这大约就是那些酸儒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吧?
这么想着,貔貅督卫便放下手中的刀柄,仔细地擦洗起双手来。
唉呀,老朱家造的孽,却要他们这些人依次来填,这可真正是皇家气派啊。
春祭结束,沐凤阳带着办大案的兴奋之情回到卫所,在多方推测证明下,兰督卫递交了证据并获得皇帝的许可,即将亲自探索安乐王府,而他作为案件的现者,当然要随行。
京畿地带出现魑魅是头等大事,哪怕只是有出现的可能性也值得重视,在魑魅妖邪的对比下,人口拐卖反而成了小打小闹,以至于兰督卫在上报时不得不重点提及前者,以便于小皇帝下旨答允。
不过这些琐碎纷杂的事情并不怎么令沐凤阳关心,他真正在乎的是明日的探查,只看地图,这安乐王府占的地方不大,和他滇南王府相比是远不如的,造景小气拘束在所难免,怎么和他滇南的秀美峰林相比?
毕竟是京畿地带啊,除了皇帝和他的皇宫之外,再有身份也得去住那些方方正正的小院子,更何况安乐王也就是个虚爵……
当年督卫去他家拜访时,还亲口说过滇南人杰地灵,督卫必定也是看不上这所谓的安乐王府的。
说来兰氏翠翡楼其实也不差,只是如今几乎无人居住,荒草丛生,而督卫还很不在乎,自顾自地住在麒麟卫卫所里。
沐凤阳跨国卫所的门槛,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拜访督卫家宅的错觉,卫所的构造粗狂简朴,他看着古拙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想,下一次就带盆花来吧,正是养花的好时候,选什么送给督卫好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凤阳的脚步僵住了,他瞪着眼,盯着某个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卫所院落中的人,难以置信:“这里是麒麟卫卫所内院,无关人等退避!”
只见这空旷的院落中,一位挺拔的少年正站在光秃秃的花坛前,如今天气温暖,但他却披着厚厚的外氅,这白色的皮子下又是暗红色的云锦衣袍,难得的是由他穿着一点都不显臃肿,反而玉树临风。
“噢,竟是沐兄。”少年撇来一眼,疏离又礼貌地笑了笑,“你也来当值啊。”
这还能是谁,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戚忍冬,只这一回他踏入了麒麟卫的卫所,也就是……督卫居住的地方。
沐凤阳心中升起怒意,仿佛领地被他人涉足,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凤阳,小戚现在已经是金乌卫的千户了,今日他与我们一起去安乐王府,护送圣旨,监督探案。”
沐凤阳侧过身:“督卫!”
缪宣这一回没有刻意加重脚步,无声无息地就抵达了院落。
戚忍冬同样见到了来人,他的笑容顿时就真诚起来,不仅开始正眼看人,还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格在两人之间的幕府,只放软了声调,轻轻道:“兰叔叔,怎么就叫我‘小戚’,听着真是生分极了。”
沐凤阳:?!
这还是个男人吗,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呵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竟然还得了千户的职位(比某位沐姓百户高两级),德不配位,督卫必然不会理会他——
“银藤……”缪宣失笑,随即解释道,“锦衣卫的工作还是要求公私分明的,不要太松懈了,寻常时怎么称呼都很好,但为公家办事时就正式一些吧。”
戚忍冬见好就收,也正色道:“您说的是,是我仗着亲昵的关系胡闹了,督卫,我已经准备好了卷宗,全都放在藏书库里,请您随我来,安乐王府的府邸结构十分特殊……”
缪宣其实早就研究透了王府的建筑图纸,但见戚忍冬这样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的专业,于是含笑鼓励道:“准备工作做得不错,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两人一同朝藏书库的方向走去,只留下沐凤阳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沉默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耳边还传来嫡亲叔侄般亲昵的对话——
“督卫,我这身制服还算合身吧?我一直觉得金乌卫的暗红不及麒麟卫的墨绿沉静稳重,但总比鹿蜀的黑、貔貅的白来得出彩。”
“是吗?可我倒是觉得四色锦衣都十分耐看,没有什么优劣可比,而且你上身后显得很精神,只是现在天气这么暖,你还穿这种外套……”
“督卫,我的玄序令已经修到了绝处逢生,不惧冷热,父亲那才叫夸张呢,您是不知道他的氅衣有多少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