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退休后全职唱戏的信鸽领队并没有疏于练习,一旦局势需要,他就能立刻重出江湖。
撒迦利亚立即推开门:“这边!”
男人二话不说跟着他进入祈祷室,把孩子们放在病床上:“阁下,两位小殿下都在这里了,他们身上的毒血已经祛除成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这对孱弱的姐弟被信鸽们偷出了牢笼,最后一同送到撒迦利亚的手中,孩子们脸色惨白,这都是放血之后的表现,假如不及时救治就会有生命危险,所幸他们已经彻底摆脱了毒血的侵蚀,从此不再受骏鹰控制。
信鸽们驻守在圣堂的庭院内,祈祷室内便只剩下撒迦利亚和这两个孩子,圣光从他的手中浮起,把这狭窄的内室照得透亮,这份光芒被分别灌入两个孩子的身躯内,他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
良久后,撒迦利亚推开门,对守在门口前信鸽领队的道:“情况很好,他们已经脱离危险了。”
老领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阁下,完全没有后遗症对吗?”
撒迦利亚顿了顿:“他们的左臂腋下留下了放血的疤痕,虽然紧急处理做得很好,但这两条疤痕将无法消除。”
放血祛毒本来就是非常凶险的治疗手段,更不要说骏鹰的毒血又十分特殊,放血的创口必须选择动脉——要不是缪宣在自己的身上已经试验出了可行的方法,他也不会让下属们选择这个方式。
“留疤就留疤吧。”老领队长长地叹了口气,“比起捡回一条命,只留个不痛不痒的疤痕已经很好了……而且对未来的君主来说,一条伤疤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让老领队重新拾起工作的只能是锡兰亲王的指令,而他也不会辜负主君的嘱托,更换皇储人选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撒迦利亚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不自觉地又望向了远方的天空,他知道他不应离开这两个刚脱离危险的孩子,但他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望向诺德诺尔,假如可以去王都,去正在举行加冕的航船下,去……殿下的身边……
不论是因为过了界的私人感情,还是这扑朔迷离的混乱局势。
撒迦利亚其实不太清楚缪宣为什么要推翻现任王储,转而支持埃尔图萨小姐,他只是隐约猜到埃尔图萨亲王的身上有巨大的问题。
出于多年来的信任,撒迦利亚选择了全力协助,他习惯了服从于小殿下的安排,也过于善解人意地不去询问究竟,因此并不清楚真相——在前车之鉴下,缪宣并没有把“骏鹰”的身份告诉他。
像是看穿了撒迦利亚的心声,老领队突然低声道:“阁下,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未来的女王和亲王。”
见心底的念头被看穿,撒迦利亚便直白地道:“可是信鸽中还没有哪位医生在急救能力上胜过我吧?请让我去王都,其余的医师都留在这里——”
“我很抱歉,正是因为没有人能胜过您,所以您不能离开这里。”老领队摇了摇头,沉声拒绝,“孩子们是最重要的,他们的安危事关这个帝国的未来,而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
撒迦利亚沉默片刻,还是忍耐不住道:“那么殿下呢?孩子们的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吧?现在情况最危险的是殿下,请让我去殿下身边!”
圣堂内光线昏暗,除了微不足道的烛火之外,仅有窗边的日影还算明亮,它们虚虚地拢在撒迦利亚的面庞上,微光点亮了那双本就清澈的湛蓝眼眸,把他衬得格外温柔。
“殿下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老领队打心底里感到无奈,他斟酌着用语,慢吞吞地道,“虽然信鸽即将解散,但是我们的主力仍然集中在王都里,由殿下全权调度,而且——让阁下留在这里,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撒迦利亚顿时就说不出话了,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跟随殿下的脚步,为他的信仰和他的国家做一切他认为正确的事,再加上不久前他还对殿下说了那么一番话……
“请对殿下多一些信心吧。”老领队这么强调着,温和地安抚着眼前的年轻人,“而且除了我这支队伍之外,所有的信鸽成员都集中在王都里,带队的又阿妮塔和她的丈夫,他们的本事你也是很清楚的。”
阿妮塔就是如今的信鸽首领,她的神恩极其强势,不论在探查信息还是执行任务上,多年来从未失手。
撒迦利亚有些不甘心地望向远方的天空,天幕还是一如既往地透亮。
信鸽是很排外的,老领队能把详细的计划告诉他就足够了,也许他就应该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等待着殿下的胜利。
眼见撒迦利亚再次陷入沉默,老领队便知道他的劝阻成功了,于是他很自然地关上身后的门,守在两个孩子的病床边。
撒迦利亚终于放弃了赶回王都,而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地升起了一个念头——假如他拥有更举足轻重的地位,殿下是否就不会把他排除在计划之外了呢?
比如教廷的大主教,即便殿下有心隐瞒,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得知王室的一切动向。
“阁下,请您尽管放心。”老领队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稳重,充满了信心,“殿下有哪一次让我们失望过吗?从锡兰到诺德诺尔,这一切都是殿下的证明。”
撒迦利亚勉强笑了笑,他抹去了心中杂乱的念头,在病床的另一侧坐下,可他并不知道的是——
老领队的话并不完全准确,信鸽的成员远少于夜莺,更远远比不上军队,想要以这么点人手逆转如今的局势是非常艰难的,因此不论信鸽的领队实力和平均素质有多么厉害,他们也无法参与刺杀,他们必须、也只能在局势剧变时,承担起牵制各大势力、维护王都稳定的重任。
而真正实行刺杀的,仅有锡兰亲王一个人。
*
今天是个好天气,高空中没有云彩也没有狂风,这对于相撞的两艘飞艇来说,这大概是不幸中的最后一丝万幸。
缪宣知道骏鹰是有些疯的,但没想到这家伙已经病到了这个程度,他不是以一位君主的身份看待脚下这片土地的,而是以外来征服者——掠夺资源,收拢权势,不忌代价。
为了掩盖暗杀和意外,骏鹰果然制造出了更大的混乱,他的能量比缪宣猜测得要更大一些,在另外两艘飞艇分别由圣堂和议会提供并驾驶的情况下,骏鹰还是插手了它们的控制权,而且还能在动动手指之间就让它们坠落。
但幸好,还没有出现缪宣预估中的最糟糕情况。
爆炸声的轰鸣漫长而沉默,骏鹰望着窗外那撞击在一起的载具,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笑容,他重新转向缪宣:“多么美丽的一幕……那么,小殿下,你的威胁至此便不成立了。”
相撞的飞艇仍然艰难地留在半空中,但那颠簸的模样实在是岌岌可危,许是因为这些飞艇上达官贵人们还有价值,骏鹰并没有轻易地杀掉他们,但以他的疯劲,他随时都有可能忽视这点,很干脆地让这两架飞艇坠落。
——他是王都的外来者,即便用这种方式制造团灭,只要把自己摘出去,他也不会受到多大损失,甚至还能在洗牌后的牌桌上占据优势。
但那又如何呢?难道这两艘飞艇上只有骏鹰的后手吗?
缪宣收回视线,此刻的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爆发突进,小臂长的短刀在他的手中几乎要活过来,长了眼睛一般往骏鹰的脖颈上抹去。
在两人的近身格斗中,骏鹰并不占有什么优势,他左手已废,鸟兽又几乎被全部损坏,而缪宣却摆脱了双腿的桎梏,愈战愈勇,完美地发挥出了机动性的优势。
也许骏鹰的格斗技巧确实厉害,但缪宣一定比他更加凶悍,假如只看战斗技巧,这个世界上大约没人能比得过他,更何况这一次的建模还侧重控制力。
“还想要杀死我吗?”骏鹰不闪不避,迎着刀锋而来,他的身手是在多年的海盗和海军生涯中磨砺出的,即便在近几年的伪装中也没有落下,即便顶着缪宣的输出还有转挪的余裕,“也是,现在确实该轮到你着急了。”
“既然要阻止我的最后一步,就要让你的小人偶保持这份活力,但是你的人偶是有控制范围的吧——你的真身在哪一座飞艇上呢,莫纳?”
缪宣照例没有回答,但在鸟兽和丝线相互牵制的情况下,骏鹰很快就为他的垃圾话付出了代价,刀锋直接撕裂了贴身的护甲和皮肤,差一点就要被切开胸膛。
骏鹰感受到了这份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他脸上仍旧维系着漫不经心的笑,但实际行动却很谨慎,他避开锋芒,像是蛇一般暂时蛰伏,随时准备吐出那致命的毒液。
“不论哪一艘飞艇都无关紧要。”缪宣继续发起进攻,“我只知道你一定会死在这里。”